新年伊始。沈晏初一觉醒来,就看到柳如颜坐在桌边,一手执笔,像是在写字,在她脚边还有不少被丢弃的纸团。“在写什么?”
他出声问,来到她面前。这一道道看似毫无章法的笔墨,像是画,又好像是字。柳如颜垂着头,盯着笔下的水墨画兀自出神。这是她从夜寻那里得到的剧情提示,一幅水牛卧伏图,以山川为背脊,以水流为四蹄,含义隐晦,委实让她参透不够。“汴?”
沈晏初冷不防地说。柳如颜暗自翻一记白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一直想去汴京,随便拿个幌子就想糊弄过去,当她是傻子么。“叮,成功破解剧情提示,大周地图已解锁。”
系统发出提示音。她抚了抚额,打脸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为什么会是汴?”
柳如颜抬头问。“你站起来再看。”
沈晏初将宣纸调转,“能看出有何不同?”
“原来是篆体字。”
还以为会是一幅暗藏玄机的山水画,居然只是一个文字。神秘铁匣,汴京。她顿时茅塞顿开。据她所知,铁匣出自汴京城里的一位匠人公输宇之手,没有钥匙可以开锁,唯有解开铁匣上的九个字。这九个字可以是一句话,一首诗,亦或是信手拈来的文字。但若是强行破开,里面隐藏的机关便会自动摧毁匣中之物。所以,凶手想取走匣子里的东西,才会去汴京寻找公输宇。柳如颜想通之后,决定前往汴京城,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一个可以在各国之间畅通无阻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便是神棍明玦子。明玦子常年周游列国,伪装成他最为合适不过。她瞥向站在一旁的沈晏初,唇角微不可查地弯起。半个时辰过后。柳如颜提着一袋衣物回到客栈,这些道袍大部分出自系统商城,但明玦子嗜酒如命,随身佩戴的紫金葫芦还得特意去寻。沈晏初在得知柳如颜目的后,冷着脸,接过那堆袍子:“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我穿什么?”
白芷倒是饶有兴致。柳如颜上下打量他几眼:“你就不必换装,药仙的名头不能白白浪费。”
白芷直觉可惜。柳如颜转过身,先给自己套上一件墨白相间的道袍,又将头发挽起,用柳木簪子固定,接下来就是易容改貌。所谓易容,改变骨相为根本,修饰五官为枝节。明玦子身边的小道童尚且年幼,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还比较圆润。她从箱子里取出各类易容工具,一字摆开,捏起一团肤蜡对骨相进行调整,待到脸型逐渐改变,她再细细修饰五官,直到看不出任何破绽。与此同时,易容过程被毫无保留的直播出去,观众们看了个稀奇,顺便走一波弹幕:“今天你学废了吗?”
“眼睛:我学会了。”
“手:不,你不会。”
“麻烦给个地址,我寄颗头过去。”
她手法娴熟,几番改造之下,俨然换作一副道童的面容,做完这一切,她瞅向对面紧闭的门。莫非沈晏初还在屋里换衣?柳如颜心下纳闷:“白芷,你说他怎么还没弄好。”
白芷不久前才听过打更声:“确实过了挺久。”
“我过去看看。”
柳如颜收拾完东西,径直奔到对面。门是虚掩的,仅需一推就能进入,她绕过一扇屏风,轻声唤:“晏初——”屏风之后水汽靡靡,有一美人兮,隐沐雪,素衣一袭。沈晏初听到动静遥遥回眸,透过缭绕雾气,那双眼便好似盛满了秋波,适时,一阵穿堂风幽幽拂过,清风卷起雪衫,犹如花开花落。柳如颜看得瞠目结舌。他居然又在沐浴更衣,这厮究竟有没有身为北方人五天一洗澡的自觉!!不过,这好像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魔头正向她徐徐走来,衣衫半敞,香肩半露,一双漆黑冷目。她立即转过脸,干咳几声:“兄弟,我这便出去。”
熟料沈晏初一把抓住她,将她带至面前,扔了件袍子过去,皱眉:“难穿。”
什么难穿?柳如颜揭掉脸上盖着的袍子,捧在手中略一查看,随即弯起眼,对他解释道:“这件衣服叫作‘得罗’,是一种道袍,衣内有系带,需要穿过腰身,再绕回至胸前。”
他再次皱眉,面对着她,缓缓抬起手臂。柳如颜醒过神,所以魔头打算让她服侍穿衣?“还愣着作什么?”
对方催促。罢了罢了,去往汴京还得靠他相助。柳如颜沉住气,耐着性子替他套上道袍。沈晏初淡定自若地敛眸,直到她环住腰身,温热的气息淡淡拂过胸前,男子禁不住地睫羽一颤。柳如颜却恍若未觉,轻轻拥住他,小巧圆润的耳珠贴上他胸膛,带着难得一见的乖巧与温顺。双手则在他衣衫中来回摸索,将长长的系带穿过腰身,然后抽回手指,于胸前系了个结扣。最后再披上一件霜色鹤氅,她拍拍手道:“穿好了。”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有种宁静高远的意味。犹记得当日初见,鬼面乌纱如同修罗。而眼下,他换作一身羽化登仙的道袍,平白多出几分清隽。“在想什么?”
沈晏初见她兀自走神,微微拢近前,唇峰几乎贴在她鬓间,话语轻柔,好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美人甚是妙哉。”
食色性也,柳如颜对这幅皮囊赞赏不绝。沈晏初退开几步,看着她眉心处绽放的一簇红光,正是七情中的“喜”。“你又在欢喜什么?”
沈晏初戴上一顶羃篱挡住面容,语气冷淡,“出息。”
被人训斥她也不恼,只是眉心中的喜色很快就淡去。收拾好行李走出客栈,白芷早已将马驹喂饱,赶到路口当中准备出发。柳如颜迎面走向他,扔了一份纸包:“喏,给你买的芙蓉糕,带到路上去吃。”
白芷顿时展颜一笑,心里泛着暖意。“还有这份古楼子。”
她将另一份纸包递给沈晏初,“上次见你吃过不少,估摸是喜欢的。”
沈晏初接过面饼,随手放在旁处:“果腹之物而已,谈不上什么喜欢。”
她钻进马车,睇向静坐一旁的他,平日里云淡风轻的面容掩在一顶白纱羃篱之下。“难不成,你就没有一丁点喜好?”
沈晏初神情淡淡,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信,又接着问:“特别喜欢的饰物?”
沈晏初依旧摇头。“莫不是一身白衣,饰之以墨玉?”
沈晏初转过脸,状似不解地问:“御身之物当以素净为主,为什么我要上心?”
柳如颜反倒觉得他语出惊人,论世间,谁没有一点儿个人的喜好。她摇着头,一脸的可惜:“生在红尘,若没有了欲念,又与死人何异?”
沈晏初摘下羃篱,指尖在她眉心处轻轻一点。“生、死、耳、目、口、鼻,乃人之六欲,欲念易生执念,切记要清心寡欲。”
彼时,车帘被风卷起,男子沐浴在霞光当中,再配合那一身鹤氅,翻飞如鸾翼,俨然一副羽化登仙的高人姿态。柳如颜看了他半晌,突然掐指捏诀作道礼,冲他遥遥一拜:“信徒在下,见过明玦子真人,请务必保佑我升官发财,再娶几房如花似玉的美妾!”
沈道长抿起唇,屈指赏了柳信徒一记爆栗:“再敢妄言,坐到外面去。”
柳如颜抚上发红的额心,剐他一眼:“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晏初睨向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咧嘴笑了起来,指着自己:“小爷我这叫作贝齿。”
见他屈指再弹,她顿时捂住脸,瓮声瓮气地说:“真人如此睚眦必较可不好,记得要宽容大度,清心寡欲!”
沈晏初却淡淡笑:“对你,我不必忍让客气。”
柳如颜一时词穷。这魔头刻薄惯了,罢了罢了,小爷我宽宏大量,不跟这厮一番计较。“既然古楼子你不爱吃,也就别浪费了。”
她眼疾手快,打算从他身边捞走面饼。谁料还没碰到面饼,就被人抢先一步。“送出去的东西岂能再收回。”
沈晏初斜眼乜来。“好,你慢慢吃,千万别噎着!”
见他慢条斯理地揭开外面一层竹麻纸,柳如颜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