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柳如颜几人赶回营地，她片刻不曾休息，就带公输宇去见都头。铁三鞭听闻王大壮从外头带回一人，当即就吹胡子瞪眼，抽出马鞭准备收拾。“私自离队不说，还随便带人回营，真当这里没有军法了不成！”

他正骂骂咧咧，账外传来一声动静。“见过都头。”

柳如颜在帐外站定。“你小子给我滚进来！”

铁三鞭喝道。柳如颜与公输宇走进帐子。“擅自离队行动，依照军法，得受一百记军棍。”

铁三鞭凉凉开口。说罢，他斜眼看她。原以为会看到她惊慌失措，熟料，对方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都头有所不知。”

柳如颜神色如常，“标下离队前，曾向陈然请示过，并且得到批准。按照军法，士兵若遇到突发情况需要离队执行任务，请示什长便可。”

“你你你！”

铁三鞭被她呛住，“好你个小子，你能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柳如颜垂下头，她护送虞夫人之事，其实有权衡过利弊。不妨就赌赌看，她当初做的决定是否值得一搏。“答不上来了是吧？”

铁三鞭冷哼。“报——”账外再次传来动静。一名令使跑进来传报：“王大壮去军机处一趟。”

铁三鞭拦住他：“怎么回事？”

令使摇头：“谢将军有事传他，标下也不清楚。”

柳如颜作为小兵，平时绝无机会见到最高指挥使，但既然谢烽主动传她，柳如颜便将公输宇一并带了过去。两人来到谢烽营外，柳如颜率先行了记军礼：“标下见过将军。”

一帘之隔，谢烽朗声说道：“进来吧。”

柳如颜举步就走。账内，谢烽穿着便服坐于案后。她垂首走近男子，再次行礼。谢烽正值壮年，身经百战，一眼就看出柳如颜举手投足间的气魄。这等小兵，不容小觑。他放下手中公文，笑眼看她：“小兄弟着实不简单啊，先前你护送的那位虞夫人，其夫君，乃是南汉有名的粮商。方才他派人来信，救妻之恩，感激不尽，他已调集白霞一带的粮仓，愿献粮十万石。”

柳如颜眸光忽动，却仍旧垂着头：“标下救虞夫人于虎口，不过是仁义之举，而虞府献粮给我军，实乃天佑大宋。”

谢烽见她态度谦卑，并不因为此事而居功自傲，确实有将才风范。“好，好。”

他连道两个好字。柳如颜垂眸不语。当初她在匪寨时，早就发现了虞夫人身份并不简单。诺大一个寨子，匪贼头领竟用暗号、獒犬、岗哨等方式严防死守，可见对这单“生意”有多看重。再加上虞夫人知书达理，性情持稳，愿用黄金百两以报恩情。两军还未正式交战，宋国就赢得了民心。百里外的虞府。虞思远亲自接回夫人，见她与腹中胎儿完好，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管家徐茂，将账册点算完毕，单独求见了虞思远。“老爷，小的有一事不明，咱们为何要给敌国献粮？”

“徐茂啊。”

他遥遥长叹，望着空中盘旋的倦鸟，“你可知这分崩离析的天下，它本是一家。”

虞思远怅然抬头。目光好似穿越了千古，阅尽世间疮痍，民间疾苦。九州历经沧桑，由盛到衰。兴许用不了多久，他会盼到纷争渐止，天下太平的一日……宋军大营。柳如颜谈完虞府送粮之事，她回归正题，向谢烽举荐了公输宇。“公输大师技艺高超，忧国忧民，此次参军他愿以自身绝技辅佐我军。”

柳如颜如是说道。谢烽听罢，看向站在柳如颜身侧的少年。但见公输宇容貌俊秀，气度非凡，眉宇间更带有几分傲气，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匠人。“你说你是汴京名匠，有何为证？”

柳如颜侧眸，同样看向公输宇。自古以来，只有朝廷官员才能佩戴鱼符。普通老百姓的户籍信息，则被当地的府衙记录在册。百姓们行走在外，唯一的凭证便是过所。公输宇在两人的注视下，淡然一笑，却掏出一枚印章，镇定道：“这枚印章由前朝御赐，还请将军过目。”

谢烽接过印章，颔首：“确实乃御赐之物。”

他将印章还予公输宇，态度恭敬了许多：“公输大师为国效力难能可贵，本将自不会亏待于你。”

“至于王大壮！”

谢烽话语一转，“你智擒贼首，为忠勇；救护百姓，为大义；举荐良匠，为仁心。大壮兄弟连立三功，本将军现提携你为副将，待回到汴京，再在御前论功行赏。”

谢烽笑眼看她。原以为柳如颜会立即拜谢，谁知她神色平静地道：“标下有些话，想单独对将军讲。”

谢烽垂下眼，不知这位小兵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但依旧按照她意，让身边随行的亲兵全部退下，送公输宇去营里休息。直到账里只剩谢烽与柳如颜二人，她才徐徐说道：“标下其实并不想做什么副将，只想做位斥候。”

“哦？”

谢烽略感诧异，“做斥候意味着隐姓埋名，不争功绩，更不可能加官进爵，你愿意？”

柳如颜随军出征，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便她潜入南汉，寻得乾坤印。唯有当斥候，才能让她行动自如，最适合下手。“将军或许有所不知，标下自幼习得几本奇书，对暗号、解密、刺探之事颇有心得，立志做一名探子为国效力。”

她语气陈恳，尽量取得对方的信任。谢烽听罢，在营帐内来回踱步。一名优秀的斥候十分难得，他们听命于军中最高指挥使，秘密执行任务，身份尤为保密。这些人明面上都有份虚职，用来掩人耳目，正如谢烽身边的亲兵，其中就有他安插的探子。 “此次剿匪，大壮兄弟对情报、刺探、暗杀方面表现出众，若让你领兵作战，确是屈才了。”

谢烽朗声笑起，“既然你有如此抱负，便做我麾下的一名亲兵，平时照常训练，执行机密任务时再作调遣。”

柳如颜终于如愿以偿，叉手向前行礼：“多谢将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