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永安王已经回京了。江宁百姓自行前往码头迎接,可谓万人空巷。”
入夜,东宫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跨年晚会。宫廷乐师,画舫歌伎轮番上阵,灯火辉煌中,欢声笑语此伏彼起,一片人间盛景。 而在盛大的宴会背后,几个文武官员,正在东宫的密室里商议着即将到来的册封大典。 此时的齐王李景遂,表情凝重,眼神却有些飘忽。 许多事情发生了,许多事情正在发生,还有许多事情即将发生,而他发现,许多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其实和他最初想的不一样,和他想要的似乎也不一样,可他似乎却已经不能阻止。 负责主持会议的,俨然是此前被李景遂关起来的已故枢密使陈觉之子陈懋。 陈懋此时并没有什么官身,但是众人都知道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齐王的谋主。他不像他那个志大才疏的父亲,相反,众人都觉得他洞悉事态,思路十分清晰。关键是,齐王似乎也很信重他。 此时,陈懋正在给参加这个密会的几个核心人物和齐王分析最新得到的情报。 对于永安王李弘茂的回京,陈懋特意用了“万人空巷”这个词来形容李弘茂在百姓心目中受欢迎的程度。 其实李弘茂受百姓欢迎,是基于他此前在江宁的时候塑造出来的比较娱乐的形象,彼时的李弘茂虽然被称为“江宁一魔”,与“五鬼”并驾齐驱,但这个大魔王都是在找达官显贵,纨绔子弟的茬,一般百姓反而受惠良多。在他离开以后,回过味来的百姓也分外想念起他来。加上那富有浪漫色彩的战地故事,那些百姓去码头看他,更像是一场追星。 但是经过陈懋的演绎,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回京之后虽然因为皇帝的宽厚而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只是让他闭门思过的中书舍人冯延鲁,此时也就着陈懋的话延展道:“殿下,这永安王太过善于经营,不但深得陛下的宠爱,又能骗取军将的欢心,如今看来,在百姓身上也是早已下足了功夫,如果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冯延鲁早就从被吊在城门上社死的心境中走出来了,他已经想得很清楚,这个即将册封为越王的李弘茂不是善茬,而且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仇,那么大的恨,对他们这些宋党中人如此的心狠手辣。 陈觉、魏岑身死,查文徽被钉在地方上回不来,他本人现在也被皇帝冷落,现在就剩他哥哥冯延巳作为宰相在朝,但是风头已经完全被孙党压制。再这样下去,就不是齐王当了皇太弟能不能顺利继位的问题,而是他们这一整个利益团体都将被打压,瓦解,直到彻底失势,并且是翻不了身的那种失势。 密室中的蜡烛“啪”的跳了一下,李景遂的眼皮也跳了一下,他其实有些走神了。这时他回过神来,问:“弘茂回来了?”
“殿下。”
陈懋声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叹息一声,说:“殿下还念着叔侄之情,可永安王未必记着殿下这位皇叔。”
顿了一下,又对两个脸背着光,身上只穿着便服的武将说道:“他只带了千余亲卫回来,不过据说他的亲卫还是十分精锐。”
“那也不过就是千人!”
一个副将不以为意地道:“二殿下出京时,不过只有一个黑云都而已,那种臭鱼烂虾,能跟俺们龙卫军比?”
“臭鱼烂虾”几个字,让陈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这可是当初李弘茂砸到他父亲陈觉身上的屈辱! 但是他忍住了自己的情绪,道:“典礼之时,他的亲卫也不能尽数跟随,最多不过三百人,只要你们守好关卡,不让他跑回王府,他便死无葬身之地!记住,一定要把他截杀在半路,若是让他逃回王府据守,难免会把时间拖长,唯恐生变!”
那武将冷笑一声,几百千把人,他也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就算逃回王府又能怎样?事情只要到了那一步,他堂堂龙卫军吃不下这点人? 陈懋依旧冷静地说:“别忘了,南昌王也带了千余人的亲卫回京,若他两家合在一处,借助地利,并不是轻易就能啃动的。到时候万一殿直军有变,让他们扼守宫城,事情就更难办了。”
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有些走神的齐王,他是东宫之主,负责拱卫宫城的殿直军,那是由齐王亲自指挥的。这也是他们对这件抱有笃定的信心的根源! 事实上,李璟从一登基开始,不但在百官面前公开承诺要兄终弟及,把皇位传给李景遂。而且也真的下过圣旨,让李景遂总览朝政,凡事找齐王就可以,他自己准备连百官都不见的。 还是当时的刑部郎中萧俨找到李璟痛陈危害,李璟才又收回成命,重新出来上朝理政。 李璟的迷之行为,很难说只是做个样子给人看,因为当初他把朝政丢给李景遂的时候,自己在后宫玩得可开心了。而且他对李景遂,李景达这两个弟弟也放心得很,宿卫内外宫城的殿直军、拱圣军,长期都是交给李景遂和李景达的。 这时的李景遂,大概也是想到了皇帝对他的信任,突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对于正在密谋的这件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皇兄本就不喜弘冀,如今所虑者不过弘茂而已,孤可以慢慢劝说皇兄,弘茂如今喜好兵事,也必不能为皇兄所容。”
“殿下!”
这话说出来,连冯延鲁这样的文人都不仅捉急,两个武将更是满脸愕然,现在刀都已经磨好了,你说不干了? 反倒是一直在做具体行动方案的陈懋不说话了,说也无用。不管他对李弘茂有多大的恨意,他知道单凭他自己,那是丝毫也动不了李弘茂的。 如果齐王打起了退堂鼓,那大家都可以去买棺材了,因为以那个永安王表现出来的手段,他肯定知道齐王的布局,而且也绝不会因为齐王的突然心软而若无其事地继续叔侄一家亲。 其实他们现在胜算真的很大,毕竟皇宫的守卫就掌握在齐王手里啊。就算永安王和南昌王有自己的亲卫,真的就像那龙卫军的军头所说,那两千人算什么? 这时,一直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闭幕眼神的一个老人,终于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殿下莫非忘了?如今这皇位,原本就该是殿下的。殿下当初坐镇东都,先帝病危,曾有意遣使招殿下回京继位,若不是太医吴廷召私下密告当今陛下,使殿下归程延误,何至于有今日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