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以为,叛军是有心把我们往义兴方向引。”
李弘茂这边解散了朝会,只留下了几个宰相和几个主要将领,刘仁瞻也就不再顾忌,直截了当地就讲出了自己的推测。 从纯军事的角度来说,义兴县那个方位东面被太湖截断,南面是吴越,北面更是南唐腹地,如今正在重兵集结向南推进,那就是个死地。 “若叛贼就是铁心要去投吴越也未可知?”
问话的是作为次相的元老周宗,他已经从镇南节度使的任上回到了江宁,官复侍中当了宰相,位次排在李建勋之下。 早在去年李弘茂外镇建州之前,皇帝就已经为李弘茂赐婚周家长女,所以周宗也就是李弘茂实打实的未来岳父,只不过这个未来岳父的年龄着实大了一些,等到大周后及笄完婚,他也差不多就该退休了,倒不用担心他外戚干政。 刘仁瞻考虑问题是从纯军事角度考虑的,周宗的问题涉及的面就更广一些。 叛军会不会去投靠吴越,吴越敢不敢接收他们,这个问题此前李弘茂和另外两位宰相以及刘仁瞻也反复讨论过,但是讨论得再多,最后叛军会怎么走,决定权毕竟还是在叛军手里。 首相李建勋是个人精,本来周宗就是元老,现如今又是太子的未来岳丈,就问:“周相公以为呢?”
这个问题毫无内容,纯粹接周宗的话给个面子而已。 周宗道:“某也不懂军事,不过刘枢相既然说叛军去向是个死地,那断无自寻死路之理。他们如今裹挟了溧阳县的青壮、百姓,声势颇为浩大,若在裹挟义兴县的百姓前去吴越,声势会越加浩大,吴越边关守将未必能够阻挡。”
南唐的稳定只是相对与北方不停地改朝换代而言的,这个时代继承了唐末以来的种种弊政,而且多年的战乱之后民生尚未恢复到正常水平,土地兼并又已经十分突出。早在两三年前,虔州就有声势浩大的张遇贤之乱,淮南地区有饥荒,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过得十分辛苦。叛军这一抢,一闹,老百姓的活路就断了,除了被他们裹挟带走,也没有别的选择。 宰相此前想的只是吴越愿不愿意、敢不敢接收的问题。但按照叛军目前的做法,他们席卷了溧阳县以后,兵力已经达到了两三万人,再席卷义兴县,就能有五六万人。虽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被裹挟的百姓,不堪一战,但吴越的这条防线同样未必抵挡得住。 抵挡不住,就只能被动地接受了,不然要是调动重兵来对付这支南唐叛军的话,又会造成其他防线上的兵力空虚。 “若是如此……”李建勋苦着脸,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太庙之变对朝堂的破坏和影响还是很大,他现在很想要一个足够长的时间来恢复和稳定朝政,然而吴越一旦接收南唐叛军,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地接收叛军,南唐吴越之间都会爆发国战。 国战一旦开启,就不可能有他想要的平静和稳定了,所以李建勋也只能无奈地说:“便也只能与吴越钱氏开战了。”
李弘茂道:“父兄有难,本王岂能安坐京城!?刘枢相,传令神武、龙武、雄武三军,分别从左右两军抽调一厢向南火速前进,本王将亲率此六厢兵马与叛贼一战,誓要迎接父兄归来!”
“殿下!”
李建勋不免有点着急,这太子监国,还没好好在朝堂里呆几天呢,这就要带兵出发了?身为皇子身先士卒固然也是美德,但问题你是太子呀,何况现在皇帝生死未卜,你还是实际上的一国之君了。 “李相,现今叛贼的所为实难以常理揣测!为人子,为人弟者,绝无安坐等候之理!朝政方面,李相统领全局,江相继续推进人事调整,周相筹措钱粮,中书、门下两省侍郎随军而行,沿途增加驿站,保证信息通畅。”
李弘茂继续作出安排,基本上来说,朝廷这边由宰相来掌舵,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二把手,还有其他各部的副职跟着军队走,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现场办公。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都知道太子的决心是不可阻挡的了。也只能各司其职,迅速行动起来。 李弘茂这边也就简单地做了一些准备,就去和钟皇后辞行拜别。 经过北苑的死里逃生后,钟皇后受到了惊吓,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是很好,李弘茂每天都来看望她,发现钟皇后很多时候看上去都是恍恍惚惚的。 “皇后娘娘,儿臣来向娘娘辞行,父兄落入敌手,而今儿臣便要率军将父兄营救回来。”
钟皇后是个精致的人,素来很注重自己的妆容,不过这几天她都是不施粉黛,头发也只是让宫女简单的梳了,看起来很憔悴。 前几天李弘茂来问候的时候,钟皇后也只是简单地回应一下,但今天李弘茂发现钟皇后不知道是走神了还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回应他的话。正当他无奈地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钟皇后说: “官家回来了。”
李弘茂愣了一愣,看了看四周,钟皇后住的这座瑶光殿豪华而冷清,除了她和宫女,又哪里还有什么人? 钟皇后又说:“我看见官家回来了,还听见官家和我说话了。”
这是真的恍惚了啊,李弘茂恭敬地说:“娘娘是太想念阿耶了……娘娘放心,儿臣这就领兵去把阿耶和兄长救出来。”
“太子。”
钟皇后的眼睛渐渐地有了焦距,她看着李弘茂,叹息了一声,道:“官家跟我说,他不会做官家,也做得不好,这才导致朝纲紊乱,给逆贼可乘之机。官家说太子如今便做得很好,今后,他也放心了。”
这种话,听起来怎么都有点不吉利。 李弘茂也不知道怎么宽慰钟皇后,只能说:“娘娘好生歇息,儿臣这便领兵出征了。”
“太子。”
钟皇后叫住李弘茂,眼泪已经漱漱而下了,她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流着泪说:“六郎是个散漫的人,七郎是个憨儿,九郎尚且年幼,还有其余诸弟妹,还请太子善待之。”
除了长子李弘冀外,六子李从嘉、七子李从善、九子李从镒都是她亲生的,她这么一说,李弘茂越发觉得不祥。 不过她也不等李弘茂回话,就摆摆手说:“太子去吧,以家国大事为重。”
李弘茂又来到他妈林昭容这边,才发现他妈坐在窗边,也是满脸的泪痕,看到他,满是哀伤地说:“二郎,官家来给我托梦了……现如今,只怕官家已经凶多吉少……” 李弘茂在林氏面前蹲了下来,努力安慰道:“姊姊,子不语怪神乱力,你是太过思念,才会梦到阿耶的。孩儿这就领兵去将阿耶救回来。”
李弘茂曾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他自己都魂穿到这个时空来了,可见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就抛开那些神神鬼鬼不说,或许钟皇后和林氏,真的都和皇帝有所感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