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水丘昭券那心力交瘁的面孔,李弘茂不禁想到了叙利亚大使巴沙尔贾法里绝望无助地坐在沙发上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深深印在他脑海里的照片。可他没有同情,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同情面前同样绝望无助的水丘昭券。 弱国无外交。 如果自己不努力改变南唐的处境,等到后周、赵宋南征之时,同样绝望无助的就是他南唐出使的大臣了! 水丘昭券的质问也罢,恳请也罢,都是无用的。 不讲道理,是大国的特权。 李弘茂让虎豹骑把水丘昭券送出了大营。 第二天,唐军继续向南推进,依然是平淡无奇,但是也不留破绽地正面推进,四个野战军连同担任御前护卫的两千金吾卫和世面撒出去的虎豹骑,按照预定的计划,继续行进了三十里扎营。 此时,唐军距离湖州城,已经只有最后的三十多四十里地了。从吴越境内各州、各藩镇召集而来的五万吴越军,也汇聚在了湖州城北,准备与唐军决一死战。 比李弘茂年长四岁的吴越国王钱弘倧同样也披挂上阵,带着自己刚刚言归于好的哥哥钱弘偡、弟弟钱弘俶以及各路朝廷、藩镇大将亲临一线,与御驾亲征的唐国皇帝李弘茂面对面对决。 吴越少马,不过包括国王、郡王和各路大将,也还是骑着高头大马列于军阵之中,双方隔着一片开阔的空地,互相都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阵容。 “王上,我看唐军不过如此,粗略看之,人马也不过就是四五万人,五万或许不足,我军各路兵马近六万人,且将士保卫桑梓,必定拼死作战。王上,臣以为此战优势在我。”
检校户部员外郎吴程立马于钱弘倧的身侧,也不知是为了自己的王上打气,还是真的觉得对面的唐军没什么大不了,颇为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此人在历史上累官当了吴越的宰相,乾佑三年(950年,南唐保大八年)在福州大败南唐军,甚至俘虏了二次福州之战的唐军统帅查文徽,但是在后周显德三年(956年)领兵配合后周攻南唐,结果在常州被柴克宏打得大败而归,被免去一切官职。 不怪吴程不以为然,此时的唐军队形收缩得比较紧密,而且军与军之间的间隙也比较小,即便中军竖着皇帝的大纛,看起来也是不怎么气势恢宏。相反吴越军召集了全国的部队,各路大军云集在吴越王钱弘倧的王旗之下,旌旗漫天,看起来倒比唐军更有气势。 而且吴程有句话也没有说错,此时对面的唐军勉勉强强也就五万出头,而吴越军经过不断的集结,此时的总兵力的确接近六万,从人数上来说,吴越军的确是占据了优势。 钱弘倧听了吴程的话,微微地吐了一口气,老实说,在面对南唐这个邻国的时候,钱弘倧一直是有些畏惧的。虽然这种印象未必靠谱,但他总觉得南唐是个大国,吴越的政策是投效中原牵制南唐,但今年流年不顺,中原乱成一锅粥,没办法压制南唐了。钱弘倧对吴越独立对抗南唐完全没有信心。 但另一方面,钱弘倧又对国内跟南唐议和的呼声非常反感,在他看来,南唐总是要吞并他们吴越,议和无异于与虎谋皮。 所以当南唐突袭台州、温州得逞之后,钱弘倧就已经下诏集结举国之兵,准备跟南唐决一死战了。问题是,他虽然有决心,吴越国却没有进行充分的战争准备,尤其是打大仗的准备,甚至在南唐入侵之前,吴越还陷入内战之中。 钱弘倧最终听取武将和谋臣的建议,放弃守城而外出与唐军决战,最根本的原因还不是他真的那么有志气,而是不管是湖州还是杭州,在之前的内战里消耗了大量的军粮,这时候要从全国各地筹集粮食,根本就来不及。而没有足够的军粮,把几万大军塞在城内,恐怕不等唐军来攻,自己就要崩溃。 “谁愿替本王去打头阵?”
也许是吴程的话给了钱弘倧一定的信心,也可能是已经无路可退了,看着对面唐军大阵的钱弘倧尽量保持着镇定,用一种听起来还游刃有余的语调问道。 这时候打仗并不像三国演义里面那样,两军阵前,各自派出武将单挑。就算有这样的套路,吴越这边也没有什么靠谱的武将能去干单挑的活。 “大王,末将愿往!”
国家危难之际,敢于一战的军人还是不少的,钱弘倧的话音一落,吴越军上直都指挥使邵可迁就挺身而出。上直都、中直都、右直都大概相当于吴越的禁军,是新组建的部队,上直都应该是左直都,但是为了避先王钱弘佐的讳,吴越军中所有带“左”的番号全部改成了“上”。 钱弘倧欣慰地点了点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邵卿真乃国家柱石也。”
说完,也是脑中灵光一闪,将自己身上的铠甲脱了下来,命亲卫拿去穿在邵可迁的身上。 邵可迁感动得热泪盈眶,反身回到自己的部队跟前,亮出王上赐他的铠甲,举起手中的宝剑,喝道:“上直儿郎,随某杀敌报国!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上直都的官兵亲眼看到国君将自己的铠甲赐予了他们的指挥使,无不热血沸腾,一边振臂高呼,一边从吴越军的大阵中迈开脚步走了出来。 上直都的兵力并不少,毕竟是以禁军中坚为目标进行编制的,满员状态是一万人,此前在与湖州的内战中损耗了几百人,现在也有九千多。 这支吴越军作为全军的箭头,以锥形阵率先向唐军的大阵发起了进攻。 没有骑兵,这是一个纯粹的步兵军阵,在战鼓和后继部队雷鸣般的助威声中,这支吴越军走得毅然决然。 李弘茂站在御营大阵中临时搭建的一个高台之上,突然意识到,他虽然打过几次仗,但这种两军列阵对冲的场景,这还是第一次呢。 在福州城外与李达的那次较量,李达是偷袭,李弘茂是反偷袭,随后演变成包围与反包围,双方都没有什么军阵上的讲究。之后的福州夺门之战,北苑之战,一次是进攻,一次是防御,打的都不是这种对攻战。 “陛下,”率先走出来的乃是号称林虎子的林仁肇,一贯低调的他此时斗志昂扬地请求道:“臣请首战!”
林仁肇的第七军现在也就是一万出头的兵力,双方倒是对等。 李弘茂脑中闪过一句:“一定要这么打吗?”
但他马上也意识到,有的时候,仗还就要这么打。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准奏。”
随后又转头对紧跟在他身边的张初晴道:“上将军,请为林统军及御营第七军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