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陈毛并没有依照约定出兵,而是,继续观望。 然而攻城战仍然在继续,战斗的烈度并没有提升多少,围城的和守城的互有伤亡,战场上的平衡并没有被打破。 但是,攻防的双方现在都很心慌。 攻城的怕再拖下去,渐渐的士气会低落下来,而且他们有十来万人呢,虽然靠谱的战兵其实并不多,但即使是被逼着上战场的百姓,那也是要消耗粮食的,否则人早特么给你跑光了。 所以对于攻城方来说,战事每拖一天,不战而溃的风险就大一天。 但是守城方的士气下降得更厉害,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工程方的苦处,大多数人看到的都是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不但人数比守城方多得多,而且还有许多是长相凶恶的蛮族。城中还有传言,说这些蛮族一旦攻进城来,会把城里的百姓都煮了吃了。 这让恐惧笼罩着整座城,向叛军投降的暗流四处涌动,王宫中的楚王现在谁都不敢相信,看谁都觉得对方会把自己给卖了。 “节帅!可以动了!”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攻城方,马希萼的使者又匆匆来到了陈毛的大帐。他说话依旧很艺术,倒像是好心帮助陈毛的样子,掏心掏肺地说:“城破就是旦夕之间,节帅须知,主上手里的那些大将,都指挥使徐威、内衙指挥使王奎、周行逢,都虞侯廖晏,还有朗州刺史刘言等人,都嫉妒主上对节帅的厚爱,且他们都是楚国老臣,颇不欲主上重用节帅……机不可失啊。”
马希萼的使者也是能说的,这话又软有硬,软的就是好心提醒,时机差不多了。硬的就是,眼看潭州城就要攻破了,虽然老板很看重你,但是人家老员工更多,如果你拿不到首登之功,甚至在城破之后才跟着进去的话,你一个外来户,凭什么给你做个节度使,还把主上的亲生女儿嫁给你? 马希萼也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陈毛现在按兵不动,就是想两头下注。关键你想两头下注也就罢了,问题是你想不出力就捞好处,而且胃口还那么大,这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真当老子手下无人,没有你就玩不转了? 如果李弘茂在这里,他还会好心提醒陈毛,在他所知的历史里,胜利者可是叛乱的马希萼,而且仗打得还没这么激烈,楚王马希广的潭州守将许可琼就直接投降了。 要投机,要下注,真的要把握好时机,不然人家仗打完了,你就玩脱了,不被人转头灭了你就该烧高香。 但陈毛可没有李弘茂的先知挂,他已经比别人聪明很多了,眼前的局面,看起来确实是马希萼更有胜算。但正如马希萼的使者对陈毛说的那样,马希萼手下的人多啊,狼多肉少,他不选一个最好的时机扑上去,怎么可能抢得过那样地头蛇?但如果扑得早了,守城方反咬他一口,他可没有多少资本可以丢啊。 “某知道了。”
陈毛也感受到对方的不满和警告,态度也就变得软了许多,客气地道:“贵使放心,两日之内,某必定出兵,出兵必定城破,请主上拭目以待。”
使者皱眉道:“节帅,何以还要两日?莫非……”忍住了,他想说的是,莫非你还在等马希广那边开的价码? 陈毛忙道:“贵使不必多虑,某绝无他意。但贵使入某营来想必也都看到了,某这三万大军,大多都是强征的民夫,战力实在堪忧。近几日某杀了不少那些逃兵整顿军纪,明日让士卒饱食一顿,后日攻城,才不至于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些贱民就一哄而散。”
“也罢。”
陈毛说的这个事情,使者倒也懂,因为他们的围城大军,基本也就是这样的组成。但是他今天的脸也拉长了很多,不像前几次来的时候那么恭敬,抱拳道:“那某便回禀主上,再给节帅两日整顿军纪。但节帅须知城破在即,若是去得晚了,主上面前,某也说不上话了。”
陈毛抱拳道:“决不负贵使美意。”
“他娘的!这贼厮鸟翻脸比翻书还快,竟敢威胁起主公来了!”
马希萼的使者一走,陈毛的心腹张大就朝着使者离去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他可算见识到了,前几天这鸟人央着自家的主公出兵,那态度好得跟孙子一样,现在攻城方似乎有了一些优势,走的时候那衣角都可以抽得死人了! 陈毛也阴沉着脸,问:“张大,你说这北马真的能顺利攻城?”
张大摇头,耿直地道:“俺哪知道,俺也没有主公这等眼光啊。”
随即又笑了笑,道:“主公,某就是个厮杀汉,主公但告俺去杀谁便可,不管是谁,俺绝不皱一下眉头。但此等费脑筋的事情,主公就别为难俺了。”
陈毛啐了一口,娘的还是当个粗人快活,他也想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就行了,但如果他也像张大这么不动脑子,早特么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张大,”陈毛沉声道:“去把所有都头以上,除了正在当值的军官全部都叫到某的大帐里来,咱们拖不下去,这仗只有打。但是咱们不能让守城的那些人反咬咱们一口,也不能一打起来就散了,这一仗打完,至少还得剩下两万人!”
他也不是完全跟两边马家的人玩心眼儿,出去两头下注拼命捞好处之外,他是真的太清楚手里这支队伍是什么德性了,别说战况不利那些被抓来的百姓一定会一哄而散,就算打胜了,他都不知道要跑多少人。 他必须要留住更多人,必须。 “主公,”这边张大去传令去了,陈毛的亲卫又匆匆走来道:“启禀主公,那个裴太监又回来了。”
这倒也没有出乎陈毛的意料,北马会着急,南马就更着急了,毕竟北马还是有优势的,南马可是危在旦夕。 “让他先待着。”
陈毛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他决定先把裴太监晾一晾,同时,也是提醒自己该下定决心了。现在看来还是北马更占优势,南马渐渐已经没有了下注的价值。 “主公,”亲卫又道:“裴太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小娘子,说是楚王的郡主,那小娘子有几个侍女陪着,恐怕是真的。”
“那又怎样?让他先等着!”
陈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前几天北马使者送来两个暖床的菜渐入佳境呢,他到不着急要什么郡主。他还是拧得清轻重的,所以他真没有去理裴太监,而是抓紧时间开了军官会议。 会上他把此前北马南马赏给他本人的财宝都拿了出来,分给这些下级军官。不管是美女也好,钱财也好,他都看得很淡,钱财美女固然好,但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这条命,为了这条命,他是什么都舍得的。 这些都头以上的军官就是他活命的资本,除了从南唐跟来的神卫军几层骨干外,这些军官里现在还增加了在平江招揽的第一批当地人和敏州方面的骨干,他也不能让神卫军老人把持所有的位置,不然以后他很难控制住他们。他的父亲是个人们口中的奸臣,是不是奸臣他无所谓,但有一点,他父亲告诉过他,要想当好一个主君,就一定要学会制衡。 这一点,他倒是牢牢的记住了。 效果还是有的,当他把钱财都分了,军官们也纷纷表示要为他去死,那架势似乎恨不得马上把心剜出来给他看。他姑且也信了,毕竟大家现在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要是倒霉了,他们也落不着好。 得到军官们的忠诚之后,陈毛又视察了士兵的情况,在他的软硬兼施,又是砍头又是提拔,有人吃肉有人饿死的分化下,士兵很畏惧他。畏惧就好,至少他们不敢跑了。 打完这一仗,哪怕就剩下两万人,那他也是赚的,绝对是赚的。 一直忙活到深夜,陈毛才一身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大帐,回到大帐他才发现自己的帐篷竟然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的,裴太监像是等了很久,见到他回来,笑得脸都皱成了一朵花。 “恭迎郡马归来。”
裴太监深深一揖,称呼也变了。 陈毛没理他,他已经选定了下注的一方,郡马什么的,可以不必演戏了。不过,当他冷着脸走进自己的帐篷,看到里面的木榻上坐着的一个身穿嫁衣的少女时,即便他曾经在江宁的烟花柳巷里见识多广,即便他现在已经变得铁石心肠,他还是一时间呆住了。 那个少女穿着嫁衣,却没有盖盖头,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