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懋没有和陈晦一起去接受岳州楚军的投降，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岳州而已，如果这里他都亲自去受降了，以后他这个皇帝也没法做了。 所以，岳州水战一结束，陈晦继续率领水师去岳州受降并转向朗州，而李懋则在护航舰队的伴随下沿长江返回国都江宁。至于灭楚之战，交给刘茂忠那些将领就可以了，他老是呆在战场上，无异于抢臣子们的功劳。 和李懋一起回江宁的，还有官居枢密承旨，但并不在枢密院上班，而是跟在他身前的陈德诚、秘书少监潘慎修，这两人都是他十分看重的青年才俊，一文一武，常伴在跟前。 再加上远在后汉都城汴梁当使臣的韩山寂，时人称为朝中三俊杰。 这三人年龄都与皇帝本人相仿，韩山寂自不必说，是皇帝李懋刚当上永安王的时候就投效的，那时候李懋这个永安王还是个看起来怎么都跟皇位无关的冷门小王。随后他伴随皇帝南下建州、出征福州、单身说服武昌军节度使刘仁瞻率军勤王，如今更是肩负重任出使后汉，是当之无愧的朝中第一红人。 而陈德诚与皇帝有北苑并肩奋战的情份，本人也有十分突出的军事天赋，偏又饱读诗书，虽然枢密承旨只是个正五品，不大不小的文官，但众人都知道，他也早晚会被皇帝委以重任。 潘慎修虽然不如以上两人有名，但他也是皇帝还在当永安王就藩建州的时候就当上了皇帝的幕僚，文才出众，善于理政，也是皇帝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三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韩山寂是名臣，如今的兵部尚书韩熙载的侄子，陈德诚乃是水师提督陈晦之子，潘慎修也是前闽国丞相，如今被任命为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即使相，统管两浙政务的潘承佑之子。他们虽然都是名臣的子侄，但绝非纨绔子弟，相反，他们的前途比他们的父辈更被人看好。 除此之外，同在龙船之上的，还有已被皇帝超擢为正四品的将作院院使赫连德宏以及将作院的一大批拥有七品八品官衔的工匠。他们是参与轰天雷设计、制作和检验的技术官员，在岳州水战之后，他们收回了战场上出现问题的各种轰天雷的样本，准备带回将作院继续研究改进。 轰天雷的技术，是南唐的绝对机密，用到岳州水战中就是大型的实战检验。这些技术官员跟随舰队作战，不光给舰队的官兵进行技术指导，还做了现场记录，打完了还把剩余的轰天雷，除了掉进水里的，哪怕残渣都要收走。 岳州水战的胜利，尤其是轰天雷的实战效果，让李懋的心情很好，照这样下去，即使他没有工业基础来打造现代枪炮，依靠轰天雷，也已经可以改变原有的战场态势了。 来时顺风，归时顺水，李懋站在甲板上，吹着迎面而来的秋风，远眺着秋色中的长江北岸。一时间，心中也荡起了万千情绪。他的灵魂从前年之后的世界穿越而来，附身在李弘茂这个南唐史上只活了十九岁的二皇子身上，至今已经有六年了。 前三年，他一直以一种另类的方式韬光养晦，借着皇帝对他的喜爱过着骄横、奢侈的生活。他原本只是想以一种绝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姿态来避开朝廷中越演越烈的皇储之争，想着就藩后依靠自己对历史的那么一点外挂，帮助只差一口气就拿下福州的南唐顺过这口气来。 然后就在福州好好的种田发展，他甚至做好了一旦南唐像历史上那样被赵宋所灭，他就举家出海，占据南洋，甚至南下澳洲的准备。 谁曾想历史跟他使起了性子，他不过就是想替南唐拿下福州而已，历史却凭空弄出了一个太庙之变，差两个时辰就能把他全家都一锅端了。如果不是他那“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被害妄想症让他提前做出了准备，现在他的魂魄是被打回后世，还是飘散于虚空？ 但他到底是扭着历史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他在危难之中当上了南唐这个本来只是地方政权的皇帝，他巩固了福州诸地，吞并了吴越，使南唐真正成了一个可以和中原王朝分庭抗礼的大国。 即使从根子上来说，南唐的国势比中原王朝还差许多，就算他吞并了吴越，紧跟着还要灭掉楚国，哪怕他进一步把南汉也灭了，要真正打败北边，起码也还得再发展十几二十年，还得一直保持上升的势头，不要被极有可能出现的叛乱以及难以预测的天灾人祸所打断。 国势的差距，他现在正想方设法用技术来弥补，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历史不会向他低头的，他已经十七岁了，距离历史上他英年早逝只剩下了两年。两年后，他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历史上的李弘茂究竟怎么死的，史书也是语焉不详，只能推测是病死的。毕竟在古代因为疾病而早逝的事情数不胜数，就是皇帝、皇子也不能例外。但有没有其他可能呢？ 他觉得这个事情，很难说。 要是再过两年，他最终没有玩过历史，依旧死在十九岁，那南唐又会变成怎样？ “官家，江上风大，回舱里歇息吧。”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乃是皇帝李懋喜爱的德妃游萱。比起两年前初嫁之时，德妃如今多了几分成熟，一颦一笑间更见风韵。 今年一多半的时间里，除了两位公主诞生之后的那一个月外，皇帝基本都在外巡视，而游德妃也一直伴随左右，和贤妃张初晴一起，一个披甲带剑，一个红袖添香，倒是也相得益彰。 李懋回头看了看，只见德妃披着一件斗篷，一头秀发被江风吹起，越发显得她的肌肤皎洁，容颜精致。然后他有很自然的，转头看了看穿着精致皮甲站在旁边的贤妃，每当这种时候，他的现代人思想就来作祟了，但最渣的是，他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渣，一边一手拉过游萱，一手拉过张初晴，问道：“这秋日风光极好，要不，我们再多玩几天？”
恩，甲板上可不止这两位妃子，还有太监宫女，还有陈德诚、潘慎修等文武臣属，开玩笑，皇帝在甲板上吹风，谁敢躲到船舱里去。 不过，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两位妃子的手，众人倒也司空见惯了。 张初晴依旧是不怎么多说话的，她其实更乐意皇帝在外面巡视，不为别的，外面比起皇宫来，让她觉得更自由一些。虽然即使在宫中，也并没有谁来约束她，但那终归是要个需要刻意保持身份，注重规矩的地方。 游萱其实也喜欢跟着皇帝在外面跑。一是自由自在，二是可以领略各地的风光，她是能写诗写词的，一路还留下了不少作品，只不过仅仅只给李懋一人拜读而已，至于第三嘛，李懋出游，就只带了她和张初晴，原本四分之一的恩宠在外面就是二分之一，想到明年皇后就要进宫了，还有一旦和北面会盟，贵妃也要进宫了，她怎么能不珍惜呢？ 但她依旧劝诫道：“官家巡行在外，有利有弊，利在督促各地军政，各地的真实情况，官家都了然于胸；弊在即便官家力主轻车简从，但毕竟是天子巡行，耗费依旧巨大，且地方之事自该由节帅、使君们操持，朝中还有更多事务，才是必须由官家定夺的。”
说完这话，游萱心里都叹了口气，何必呢，何苦呢，她就是个小女子而已，就算不做杨贵妃，也做不了长孙皇后啊。 李懋哈哈一笑，朝着身后站着的众臣问道：“诸卿以为朕的德妃所言如何？”
潘慎修躬身道：“德妃贤明无私，此乃我朝之福。”
南唐有后妃不能干政的传统，但后妃不需要干政，也能搞垮一个国家，例子很多。 陈德诚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官家，臣在思考德妃娘娘所说的利与弊，恕臣直言，德妃固然贤明，但利弊之论，臣却不赞同。臣以为，若是承平之时，德妃所言极是，然而如今乃是大乱之世，我朝新纳领土，地方未稳，北朝始终是心腹之患，官家巡行于外，至少在当前依旧是利大于弊的。”
不要说巡视了，皇帝您御驾亲征的时候都还多着呢！毕竟论名将，南唐比中原朝廷可差得多了，能够独当一面，统领全局的统帅就更稀缺了，灭楚倒还可以撒手，真到了和中原对战的那一天，你想不御驾亲征都难！ 李懋笑了笑，转头看向江北，问道：“两位爱妃，诸卿，你们说，我们打得过北面吗？”
年底还要会盟，签约呢，这就心心念念地要跟人家开片…… 嗯，谁不是这样的呢？ 住在汴京城里的刘承佑此时可能倒还来不及起这个心思，他自家的事且火烧眉头，但换成了郭威、郭荣这对父子，这时候想必也正凝望南方，满心想着怎么才能把对方给打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