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耽误了两天之后，后汉皇帝刘承佑到底还是踏上了南下会盟的旅程。 当然了，作为一个皇帝，推迟两天出门，既不需要向臣下做出解释，臣子们也同样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皇帝体恤下情当然是更好的，没有，不也很正常吗？ 伴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和护卫队伍，皇帝的行程并不快。一天下来就走了几十里路，整个队伍，甚至都还没有完全走出开封城。 其实后汉皇帝南行，也是可以走水路的，可以先走蔡水，从蔡水汇入颖水，到达颍州后再去双方约定的会盟地点。也可以经蔡水转涡水，过亳州往东南直入淮河，再转过来向西走一小段，就可以到会盟地点。 双方约定的会盟地点是在南唐的寿州北面，后汉颍州东部，肥水与淮河交汇的下蔡。双方在那里搭建浮桥，将几座浮桥并在一起，合成一条大道，两国的皇帝就在淮河之上会面，签约。 浮桥已经建好了，不过说是双方共建，但施工方基本就是南唐，后汉方面就是出了些外交官来考察施工进度，最后安保部门对浮桥的安全性进行验收。 要问后汉皇帝为什么不走更便捷的水路，而是慢吞吞地走陆路，两个原因：一是后汉皇帝刘承佑是河东人，从小到大就没有坐船的习惯，他的大臣和禁军也都是如此；二是他们没有那么多船，尤其皇帝出巡，当然要坐那种能够衬托皇帝威仪的大型龙舟，后汉就没有，没技术，更没钱去建造。 第二条是关键，当然大家都不会提。 那就走陆路呗，刘承佑是十一月中旬出发的，走一个月，总也能在约定的时间到达。而且从刘承佑到后汉大臣普遍的心理是，实在不行迟几天就迟几天，他们是中原上国，让南唐等一等又有什么关系？ 孙晟、韩山寂他们这些南唐使节也无所谓。几大万人呢，先不说这些人会不会有情绪，每天这么拖拖拉拉的，像流水一样撒出去的钱反正也不是他们家的。他们倒是知道，以后汉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皇帝这么南行一趟，就够那些宰相尚书们抓破头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人家会因此破产、破家。 从这个角度，韩山寂心里还会很不地道地想，你就折腾吧，慢慢走，不着急…… 他们倒是有船，不是龙舟，也不是特别大的船，但适航性好，桨帆并用速度快，可以从汴水蔡水任意一条河道进入淮河，直达淮河下游的南唐境内，如果有一天需要跑路，他们甚至可以走五丈河，进梁山泊，再从梁山泊走济水一直冲到莱州湾，从海面绕行回南唐。 不过这时候他们倒是随大流，跟着后汉的皇帝大军一起慢慢南下。时不时还会被后汉皇帝召见，或者后汉朝廷礼部的官员，总会把那些已经反复商定过的事情拿来说车轱辘话。 孙晟和韩山寂这一老一少配合得也很好，孙晟负责跟后汉朝廷做官样文章，一举手一投足都代表着整个使团，乃至整个南唐的风范，韩山寂则负责私下里跟后汉的各路官员沟通，唱歌跳舞，喝酒打牌，可劲地造。 后汉的官员们，不管文武，都喜欢叫上韩山寂一起打牌，没错，还是麻将，已经传到后汉来了，当然还仅限于上流社会。喜欢叫上韩山寂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牌打得好，总是输得不露声色，让后汉的官员们赢了钱，别人也抓不到把柄。 有时候急着办什么事的时候，打麻将太慢了，摇骰子、推牌九，韩山寂也是样样门清。 也不知道是南行的第几天了，孙晟和韩山寂接到了后汉的魏国公，兼中书令、兼侍中、兼平卢军节度使符彦卿的邀请。 此次后汉淮河之会，除了两国皇帝见面签约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项目，就是南唐皇帝要迎娶后汉魏国公的女儿为贵妃，符彦卿作为南唐的准国丈，扈从圣驾的同时，顺便亲自把女儿送出门。而南唐使团作为男方家迎亲的前站，和符彦卿的交流倒也蛮多。 “魏国公安好。”
孙晟是使团正使，也已经有宰相身份，自然不会对符彦卿用上参见、拜见一样的敬语，不过符彦卿是个武将，倒也不是很在乎这些细节。 韩山寂则以晚辈的身份，深深一揖，他们都是符彦卿的常客了，倒也没有过多的客套。 符彦卿的营帐，是典型的行军营帐，他的部队也是以骑兵为主。虽然后晋被灭的之后，符彦卿也有过一段投降契丹的历史，但在中原几个朝廷中，要论起跟契丹人交锋的战绩来，符彦卿也还是相当牛的。 此时他的营盘布置得非常严谨，还派出大量的哨骑遮护左右，虽然他们南下的路上并不会有大量骑兵的威胁，但符彦卿对行军的要求可一点也没有放松。 其实符彦卿真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南唐皇帝指名要他家女儿是闹的什么玄虚。殊不知那就是李懋那个穿越者的灵魂在作祟罢了，因为南唐的大小周后，后周的大小符后都是五代十国排得上号的美女，他已经周后在手了，多少有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另外嘛，作为两国签订盟约的附加条件之一，这多少有点让后汉和亲的心理暗示。只不过他没有要刘家的公主，刘承佑的年龄和他差不多，此时也没有适龄的女儿嫁给他，他也不想凭空比刘承佑矮一辈。最最关键的是，史书上可没有关于后汉刘家的公主是美人的记载。 真正无人知晓的是，他是在跟还没有出现的后周较劲呢，先把你们世宗皇帝的小符皇后抢了，看看会不会又撬动历史的哪一根神经。 这些事情，不要说符彦卿想不通了，就是李懋跟前的红人韩山寂也是完全猜不到的。 “今日请二位来，还有件事想说一下。”
符彦卿说话向来也是直来直往，而且和孙晟、韩山寂也说，所以也就开门见山地说：“行程将尽，小女的婚期也快到了，前面该谈的都谈过了，这里某还要补充一点。小女乃是北地女儿，恐不如江南女子那般温婉，这一点，还请孙正使、韩副使想办法在贵国皇帝陛下面前美言，若是小女将来有什么礼数不周的，还请贵国皇帝多担待些。”
其实这门婚事，他也是不想答应的，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这个女儿也嫁得太远了，而且嫁给邻国皇帝这种事，往复杂里想，总是有很多问题。但是皇帝为了尽快和南唐达成协议，暗示过他好几次，他最终也没法推脱。 孙晟笑了笑，心说这是多大个事？魏国公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家的张贤妃其实也是北方女子，还是个底层军官之女，我们家皇帝会在意那些吗？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魏国公但请宽心，我家陛下乃是个爱美人，重美人的性情中人，断不会让将来的贵妃娘娘受委屈的。”
符彦卿也笑了笑，又说：“江宁太远了，女儿家便有什么心事，也没个说话的地方。故而，某家里那位，特意从家中给女儿送了些婢女过来，当做是陪嫁。”
孙晟笑道：“这自然无妨。”
符彦卿有些迟疑道：“这两百名婢女，俱是我营中军将的女子，自小没怎么学女红刺绣，倒是喜好舞枪弄棒，到时在宫里，怕是会失了礼数。”
这个就有点矛盾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她们陪嫁过去呢？那当然也是怕自家女儿在后宫吃亏，陪嫁点能打架的婢女，也算是娘家人的帮衬。 孙晟哈哈笑道：“无妨无妨，我家陛下胸怀广阔，不会在意的。”
韩山寂也在一旁微笑，就不知道这符二娘子自身会不会几下功夫呢？但论起功夫来，他不认为符二娘子能在张贤妃手下讨得了好。而且，那两百个会功夫的婢女，张贤妃只怕也是要笑纳了…… 符彦卿总觉得这两个南唐使臣笑得太开心了点，不知道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简易版……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这门亲事总也是要结下去的。 倒是符二娘子此时在几名侍女的陪伴下来到了符彦卿的大帐，和南唐的使臣们见面。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孙晟和韩山寂作为皇帝求亲的使者，此前也到符家在汴梁的府上去拜访过，也调查过符二娘子的情况，总不能让符家随便拿一个庶女甚至养女什么的对付吧？ 那是个很正式的场合，符二娘子在一大堆婢女和嬷嬷的簇拥下跟父母一起出场，与南唐使臣会过面。但这时，她却是只带了几个婢女，自己到父亲的大帐来的。 “阿耶，女儿想问唐国使臣几句话，行么？”
这符二娘子出来得大大方方，问话也问得没什么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