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风刺骨,雨滴滴答答的落下。街道上,一处破破烂烂的寺庙里,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唐雪瑶端坐在满是稻草堆起来的地面上,躺在他身上的是花清兰。花清兰满身热汗淋漓,她双眼紧闭,秀眉紧锁。花清兰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是一个跟今晚差不多的雨夜。只是伴随着雨而来的,还有电闪雷鸣。花府游廊上,花宸曦背着七岁的花清兰向唐雪瑶的房间拼命跑着。尽管花清兰哭的撕心裂肺,但花宸曦也不曾将脚步慢下一刻。因为景帝要杀了花梦翎和华翊,虽然花清兰想与爹娘在一起,但她还是被花宸曦强行背着来到唐雪瑶的房间。花宸曦放下花清兰,他此刻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花宸曦将唐雪瑶拉到花清兰面前后,才蹲到花清兰面前,郑重道:“清兰,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姓花,名花清兰。你是花家女,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爹爹,雪瑶是你父亲。所以快点磕头,叫我一声爹,叫雪瑶一声父亲。”
花清兰哭的肝肠寸断,她厉声辩解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去找我爹娘,我要去找我爹娘……”花宸曦知道再拖下去,景帝很快就会来花家,亲手处死花清兰。花宸曦着急到大吼,“你爹娘已经死了,你要是想好好活着,你就只能叫我一声爹,叫雪瑶一声父亲,快叫啊!”
花清兰的倔强彻底惹恼花宸曦,因为留给花清兰的时间不多了,花清兰若还这么犹犹豫豫,韩启赢一定会来花府杀了花清兰。花宸曦为了保住花梦翎的血脉,他动手在花清兰背后重重打了两巴掌,花清兰疼的泪流满面。虽是不甘和屈辱,但花清兰毕竟只有七岁。她太弱了,弱到无法去反抗。她号啕大哭,只能认命般的哀嚎,“爹,父亲……”唐雪瑶看着花清兰那小小的身躯,哭的锥心刺骨,心里抽疼。他伸手一把将花清兰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孩子,别哭,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了。父亲待你也会像你爹娘那样待你好一辈子的。别哭!”
虽有唐雪瑶安慰,但花清兰心里的伤也是花了一年时间才被慢慢治愈。这一年,唐雪瑶和花宸曦为了弥补花清兰心里的创伤,为了不再让花梦翎和华翊之死成为花清兰的阴影,他们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操碎了心。但好在花清兰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她明白谁对她好,也懂知恩图报。为了不再让花宸曦和唐雪瑶担心,她以最快的时间治愈了自己。花清兰以为她和花宸曦,唐雪瑶的三口之家能永远幸福的过下去,但不曾想,景帝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就因为花清兰是华氏血脉。“爹爹、爹爹……”花清兰在梦中呓语,唐雪瑶轻轻抚摸花清兰的后背,想以此来安抚他。“爹爹……”一声惊呼,让花清兰从惊吓中坐起,她全身汗如雨下,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疯狂跳着。唐雪瑶安慰道:“是不是梦魇了?”
唐雪瑶伸出袖子在花清兰的脸上给她轻轻擦拭汗珠。花清兰点头,“我梦到爹爹了。”
唐雪瑶一听到花清兰提花宸曦,双眼的泪水便不自觉掉落下来。花清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慰道:“父亲,父亲您别哭,我以后不提爹爹了,您别伤心了!”
唐雪瑶一把将花清兰抱入怀中,声泪俱下,“清兰,你还这么小,就要受这样的罪,说到底,是爹爹和父亲对不起你。”
花清兰哽咽道:“不是你们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朝廷,是景帝,是韩家。是他们对不起我,是他们一次次毁了我的家。”
花清兰今年虽年满十五,可她却有着童年孩子不曾有的成熟。可能是因为瑞丰初年,失去爹娘的打击对她而言太大,大到她永生难以忘怀。花清兰虽懂事,可她还是遭不住韩启赢带给她的一次次伤害,她扑在唐雪瑶怀里,哭了不知多久,才渐渐熟睡过去。一抹红日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河面上。河底的游鱼细石,清晰可见。远处,一个身着常服的男子快步向河畔行走着。他头发疯散,衣衫不整,身形健硕,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呈现出恐慌的神情。来到河边后,男子似看到救命稻草般,他立马蹲到河边,不停的捧着河里的水大口大口的喝着。一声轻笑在男子身后响起,那声音唤着男子的名字,“狐博!”
狐博是狐府的大公子,狐家那晚和花家一同被灭门时,狐博为保性命,躲在狐府的地下沟里才逃过一劫。狐博吓的心头一紧,待狐博转身看时,只见韩少恒正朝着狐博缓缓走来。狐博不知韩少恒来意,他从狐府逃出来时,就被吓掉了半条命,到现在都还惊魂未定。如今,韩少恒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狐博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韩少恒,该不是要来杀他的吧?看着韩少恒对着自己的步步紧逼,狐博心跳如雷。韩少恒却在离狐博三步之遥停下,他故作惊讶道:“狐公子怎的如此狼狈?这是历经了何事啊?”
狐博哽咽了几下,缓了缓情绪,“我狐家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此事已传遍了整个帝京,相信二皇子也已有所耳闻,就不要再明知故问了。”
韩少恒微微点头,“哦,狐公子若不提醒,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韩少恒打量着狐博全身上下,那金贵的衣裳此刻变得破破烂烂,不修边幅,微微泛出的胡渣一看就知,狐博在外已流浪数日了。韩少恒轻笑,“听闻狐家长子才高八斗,却一直报国无门。如今你我既在此处有缘遇见,不如结交一下,如何?”
狐博苦笑,“狐府遭此一劫,二皇子就不要再落井下石,来戏弄狐博了。”
韩少恒一脸认真的模样,分析道:“我没有戏弄你啊,如今狐府灭门,就代表着狐公子的靠山倒了。虽说狐公子的母家是赵家,可自赵氏死后,狐家与赵家便断了往来,若这时,狐公子要去投靠赵家,我相信赵家也定然不会收留狐公子的。所以,狐公子一身才华,不如投奔我麾下,为我效力。”
狐博抱着天底下没有免费午餐的心,警惕拒绝道:“二皇子言重了,狐博无才无德,才疏学浅,二皇子要我投奔其麾下,只会成为二皇子的累赘,是帮不了二皇子忙的。”
韩少恒嘴角勾起一笑,“狐公子自谦了。狐公子,我是真心实意想招揽你,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只是,狐家满门被屠,本不应留活口,如今漏掉一个,若被圣上知晓,可是死罪。所以,为了不让圣上龙颜大怒,牵连无辜,我呢,也只能为圣上分忧了。”
狐博心头大惊,他不可思议道:“什么?屠我满门的是——圣上!”
狐博百思不得其解,“狐家不是功臣吗?为什么会被圣上猜忌而死?”
韩少恒解答道:“要怪就怪你的弟弟,勾引太子,哄的太子把虎符都给了他。圣上以为狐家想掌权,但又找不到明面上的证据,为了夜长梦多,所以才派杀手将狐家一夜之间灭门。”
狐博气的咬牙切齿,他恨恨骂道:“狐芳,你这个贱人!”
韩少恒都把话说明白了,狐博若不答应自己为韩少恒所用,今日怕是不能活着走出此地。狐博是惜命之人,他想活,因为他相信,活着才有无限可能。狐博冷静下去,将一腔恨意和怒火抛之脑后,他单膝下跪,对着韩少恒俯首称臣,“狐博多谢二皇子赏识救命之恩,从今日起,狐博愿为二皇子效犬马之劳。”
韩少恒满意的点点头,“狐公子,既是为我做事,就要忠心。若有背叛,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狐博行了一礼,“狐家一倒,我入二皇子麾下,二皇子便是我的靠山。所以还请二皇子放心,狐博绝不背叛您。”
韩少恒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去,狐博站起身,紧跟其后。浮月宫中,韩启赢和韩芝兰对坐在矮几前的蒲团上。韩启赢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他抿了一口茶水。才缓缓开口问道:“听说兰儿不顾少恒阻拦,硬是出手救下了狐府二公子狐芳,可有此事啊?”
韩芝兰毫不隐瞒,她大大方方承认,“是!”
韩启赢轻哼一声,愠怒道:“胡闹!你可知那狐芳是狐府安排在太子身旁的棋子。他用狐媚手段勾引太子,还唬的太子将虎符都给了他。”
韩芝兰轻笑,“父皇莫气,我救狐芳不过一时兴起。现在我早已放他做了平民,再说,他与太子有交易,太子又垂涎他的美色,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韩启赢捉到了重点,“交易?”
韩芝兰微微点头,“父皇还不知道吧?狐芳虽出生狐府,可从小就不受狐家人待见。特别是狐家人将狐芳赠予太子做玩物,狐芳恨死了狐家人,所以狐芳与太子做了一个交易。狐芳将自己献给太子,太子就在宫中疯传太子将虎符交给了狐芳,其目的就是狐芳想借父皇的手除掉狐家满门,以血洗狐芳这十七年来的耻辱。”
韩启赢并不惊讶,似早就知道了一般。他依旧心平气和道:“所以,照兰儿这么说,是父皇冤枉了狐家啰?”
“不,父皇是天子,这天下只有做臣子的不对,哪有做君王的不是。”
韩启赢笑的深沉,“你这丫头,净会挑朕喜欢的话来逗朕开心。”
韩启赢和韩芝兰寒暄了几句后,韩芝兰便跪安离去。韩芝兰刚到宫门口,便见一个身着青衣,衣衫半敞,头发疯散的男子在宫里冒冒失失的疯跑着,他身后是两个公公在一路追赶。男子看到韩芝兰似看到了救星,他拼命往韩芝兰面前跑去,还故意跌倒在韩芝兰面前。公公知道韩芝兰为人喜怒无常,看到韩芝兰,也就不敢再上前,只能恭恭敬敬站在一侧行礼,“奴才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韩芝兰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公公行了一礼,“回殿下,这奴是太子从宫外新买回来的男宠。他用一张巧嘴哄骗太子,今日还特意说要去御膳房为太子做羹汤,但不曾想,去御膳房的半路竟然打伤宫奴逃走了,奴才们正要抓他回去,将他交与太子呢!”
公公刚说完,跌在地上的男子却磕头求救道:“殿下救命,殿下救命……”韩芝兰觉得这声音熟悉,便蹲下身伸手将覆盖在男子面上的长发拨开,只见一张美到惊天地泣鬼神的脸呈现在韩芝兰眼中。韩芝兰定睛一看,是狐芳。韩芝兰似不认识狐芳一般,她优雅的站起身,一句话也未说,便转身离去。公公看着韩芝兰离去,心里也都松了一口气。而狐芳心里却慌了神。他花了许多心思才打听到韩芝兰今天要来宫里的消息,他是特意寻了机会过来见她,想让韩芝兰救自己一命。虽然狐芳知道,自己有赌的成分,韩芝兰不管是救还是不救,各占一半。但赌一赌还有生机,不堵就绝对死路一条。东宫就是个虎狼之窝,太子就是个色中饿鬼,给太子做男宠,不被折磨死也会被蹂躏死。反正都要死,那倒还不如再大胆一些。狐芳心生一计,他口不择言的大声喊道:“你们别动我,我是公主殿下的人,我与殿下已有夫妻之实。别看殿下现在不管我,你们要是真动了我,殿下一定会杀了你们的……”“噗……”狐芳话还未完,一道刚劲有力的掌法打在狐芳的胸口,狐芳一口血喷涌而出。他只觉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好似错位一般,疼到他全身颤抖。趴在地上,站不起身的狐芳微微抬头去看面前的两个公公,他们已经头身分离,变作两具尸体。而韩芝兰却眸中带煞的站在狐芳面前。太阳下,韩芝兰修长高大的身影覆盖了狐芳那微小的身躯,仿佛韩芝兰是站在众生顶端的神,身上那强大的气场,令狐芳心中慌乱。韩芝兰冷冷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诬陷本宫?”
韩芝兰一字一句仿若雪山上的冰晶,没有温度的声音里字字句句好似充斥着杀伐之气,仿若此刻她在隐忍,而下一秒就会大杀四方。狐芳双腿已经发软,他那双好看的眸被吓的瞬间黯然无光,眼角还因心里的发怵,竟硬生生被逼出几滴泪水。狐芳的美是浑然天成,是天生丽质,不管他做出何等表情,那抹天生的风情万种会在狐芳身上不经意间被展露的淋漓尽致。狐芳连忙磕头求饶,泣不成声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韩芝兰看着狐芳那双狭长勾人的凤眼,此刻红的似是染了血一般。他哭的楚楚可怜,让韩芝兰心头跳了跳,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韩芝兰面上的冰冷潋去了些,她蹲下身,“你可知,此话一出,若再被宫中奴仆一传,会置本宫于何地?”
狐芳明白,这些话若被有心之人听见后,小题大做,对韩芝兰便是大为不利。但好在韩芝兰出手够快,瞬间杀了那两个公公。狐芳抽泣道:“死地!”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此秀色可餐的俏佳人在自己面前哭成泪人,尽管韩芝兰不轻易接近男色,但此刻也不免动了怜悯之心。韩芝兰轻哼一声,她伸手将趴在地上的狐芳打横抱起,转身离去。青山绿水间,有一片枝繁叶茂的竹林。林中株株青竹苍翠欲滴。唐雪瑶牵着花清兰的手穿过了竹林,在途径一处小溪时,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长衫的少年站在溪边,他正观望着在溪水里游玩的白鹤。三五成群的白鹤在空中翩翩起舞,雪白的羽毛在广阔的苍穹下展翅飞翔。溪水里的白鹤仰颈长鸣,它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在水里嬉戏打闹。花清兰看着这些自在遨游天空的鹤,她拽了拽唐雪瑶的衣袖。唐雪瑶不明所以,以为花清兰累着了,刚准备伸手去抱着她继续前行时,却不料花清兰说道:“父亲,看着这些无拘无束的白鹤,我好似有些羡慕了。”
唐雪瑶收回手,他蹲到花清兰身侧,不解问道:“羡慕什么?”
“羡慕他们是闲云野鹤,可以过着潇洒肆意的生活。”
唐雪瑶刚准备作答,只听见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传到唐雪瑶和花清兰耳中。“可姑娘已经生而为人,又何必要去羡慕一只比你弱小的兽类呢?”
这声音如泉水碰击玉石,泠泠淙淙。听在花清兰耳中,真是字字醉人,句句暖心,让人流连。花清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只见方才观鹤的白衣少年正向花清兰和唐雪瑶缓步而来。少年温文尔雅,气韵高洁。肤如凝脂,颈如白瓷。一身白衣衬得他如谪仙降世般,仿若他自仙界而来,不染凡尘。花清兰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心中暗自赞叹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就是这模样吧。唐雪瑶站起身来,少年在离花清兰三步之遥停下,他嘴角笑的温柔,还对着花清兰和唐雪瑶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出于礼貌,花清兰和唐雪瑶也回了一礼。花清兰应道:“鹤虽弱小,但它却活的自在开心。它不像人,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其实,人生匆匆数百年,不管是动物,植物亦或人,只要上升到生命的尽头,那我们就都是渺小的存在。所以,既然生命有尽头,那当一只鹤,单纯善良的过完这一生又有何不可?总比日日活在担惊受怕里要强的许多。”
唐雪瑶虽知花清兰不爱读书,但唐雪瑶也亲自辅导过花清兰的功课,所以不管是对她的出口成章还是对她的独到见解亦或是对她的口出妄言,口无遮拦之言都已见怪不怪。少年轻笑,笑容如沐春风,暖到了花清兰心头。他总给花清兰一股谦谦君子,温其如玉的感觉。少年行了一礼,“姑娘见解独到,在下受教了。只是姑娘,鹤虽自由,但也可怜。它在猎人眼中,是猎物,在训禽师眼中,是一只听话的玩物,但说到底,它还是不够强大,只是一条可令人随意掌控的生命罢了。”
花清兰辩解道:“难道人就不是了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面前,我们这种弱小的人难道就不是他们眼中能随意宰割的蝼蚁了吗?”
花清兰轻叹气,“其实说到底,都一样。”
花清兰在含沙射影,她表面说的是鹤,其实说的是花家被灭门和花梦翎,华翊之死一事。他们的死,因花清兰的弱小而无能为力。这是花清兰的痛,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忘却的痛。少年不知花清兰经历了什么,只对答如流道:“万物生于天地间,本就是要遵守强者为尊的道理。为人可以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若是为兽,那就真的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这世间虽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世道,才能显现出其中的乐趣。与天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天地似烘炉,万物都在其间燃烧。烘炉的火燃烧的越旺盛,就越是考验人的定力之时。千锤百炼始成钢,百折不挠终成才。而这个世界不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人与兽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有思想,可以逆天改命,但兽不一样,他们生来弱小,没有能力反抗人类的存在。花清兰抱拳行礼,“受教了!”
少年回礼,“客气了!”
一旁的唐雪瑶听完少年和花清兰的对话,不禁心下感慨,自己还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唐雪瑶行了一礼,“敢问这位小公子,可知景园怎么走?”
景园是楚承佑的居所,楚承佑又被世人叫做楚宗师。楚承佑的武功已达宗师,他能文能武,但就是性格有些古怪。世人将他传的神乎其神,说他能掐会算,又说若有明君得他相助,天下何愁不能一统?楚承佑年轻时,曾有诸多王侯将相请他去做军师谋士,但被他一一拒绝。楚承佑此生所求,便是做一世外老神仙,日日游山玩水就好。少年不知花清兰和唐雪瑶来意,便有些谨慎道:“不知两位想去景园做什么?”
唐雪瑶应道:“在下,景园楚宗师三弟子唐雪瑶,今特地回师门拜见师傅。只是自从下山后,在下已有十二年没有回过师门,如今有些认不清路,所以能不能麻烦小公子指一条去景园的路,在下感激不尽。”
少年嘴角笑意加深,他行了一礼,“玉松拜见三师兄!”
“玉松?”
唐雪瑶微微蹙眉,“你是颜家三公子——颜玉松?”
颜玉松承认,“正是!”
颜玉松是颜家第三子,也是颜家最小的一位公子,与花清兰同年生,虽同岁却不同月份。花清兰冬月十九,颜玉松腊月初二。所以,按辈分来说颜玉松本该叫花清兰一声姐。但奈何颜玉松从出生时就与楚承佑结缘。玉松这名字还是楚承佑亲自给颜玉松所取。取自:玉以洁润,丹紫莫能渝其质;松表岁寒,霜雪莫能凋其采。颜玉松五岁就拜了楚承佑为师,八岁填词作赋不在话下,十岁神童之名,声名远播。只可惜,颜玉松身体自幼不好,体弱多病,他患有胸痹,许多名医断言,他此生活不过二十五。唐雪瑶对颜玉松也有所耳闻。今日见其人,才知传闻不假,仅仅十五岁,不管是气质做派还是言辞礼仪,都能担得起光风霁月,举世无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颜玉松直接带着唐雪瑶和花清兰去往景园。这一路上,风光旖旎,山明水秀,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来到景园门前时,花清兰才知道,原来景园就是一座宅子而已。只是这宅子建在没有人烟的寂静之处,远离了城市喧嚣和世俗的浮华。景园外碧瓦红墙,看着稀松平常,但进去后才知里面别有洞天。鳞次栉比的楼阁,错落有致的树木,层层叠叠的假山,弯弯绕绕的游廊。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美轮美奂。来到一处院中后,颜玉松对着唐雪瑶行了一礼,“三师兄请在此稍后,我这就进去禀报师傅。”
唐雪瑶文质彬彬的回礼,“有劳!”
颜玉松语毕,转身离去。花清兰趁着等人时的闲暇无聊之际,她观摩了院中布景,院里只栽种了一颗桃花树。四月,桃花开的正浓,院外几只黄鹂飞了进来,叽叽喳喳的在树上胡乱嬉闹着。“三师兄,师傅请您进去。”
颜玉松的话语拉回了花清兰的视线。唐雪瑶牵着花清兰的手走入了大门。矮几前,唐雪瑶和花清兰跪坐在一处,而与他们对坐的是一个身穿紫衣长衫的女子。女子美容娇美,肤色莹白细腻,长发不扎不束,整齐的散在身后。一双媚眼如丝,两弯柳眉如黛,一颦一笑,动人心弦。她是楚承佑,虽是男儿身,但一手换颜术和变声术却是玩的得心应手。楚承佑轻启红唇,笑道:“一别十二载不回师门,为师还以为你已经忘却你师傅了呢。”
唐雪瑶一脸抱歉道:“对不起师傅,是徒儿不孝,十二年都不曾回来看过您。”
楚承佑轻笑一声,“十二年不回师门,别一回来就哭丧着个脸。”
楚承佑将目光转到一旁低头不语,一声不吭的花清兰身上。在看到花清兰的第一眼,楚承佑心下大惊,龙睛凤颈,日角龙颜,此乃伏羲之相。而且,她还是个女子!楚承佑没看一会,便立马将情绪潋去。他平静着,微微蹙眉问道:“这小丫头是?”
唐雪瑶应道:“回师傅,她是我女儿。”
“你的女儿?”
楚承佑有些不可思议,“男妻也能给人生孩子?”
唐雪瑶不怒不恼,只平静解释道:“师傅不必嘲笑我。这孩子本是花家长女,也就是我大姐和前朝华氏华翊的女儿,但华翊遭景帝猜测,所以花家被灭门。如今,这孩子认我为父,我便是她的父亲。”
“花家被灭门,你无去可处。所以,你是想带着她来投奔我?”
唐雪瑶轻叹气,“我知道,像我这种不孝的徒儿,已经不配回师门了。可我作为一个父亲,也只是心疼女儿而已,我不想她跟着我吃苦,所以才来的。若师傅实在不愿收留,雪瑶带着女儿离去便是。”
楚承佑到现在也只收了四个徒弟,而他对自己的徒弟最是护短。看到徒弟落魄,他岂会忍心将徒弟扔到门外?楚承佑轻叹,无奈道:“罢了罢了。你带着她去你自己以前的居所住着吧。”
唐雪瑶心里感恩不尽,他行了一礼,“谢师傅!”
楚承佑没有理会唐雪瑶,便站起身,自顾自离去。韩芝兰的公主府健在宫外。公主府内,环境清幽,府中的下人有两百人之多。行过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后,转身就是抄手游廊。游廊上雕龙刻凤,镶金刻银,无比奢华。梁柱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刷着红漆给韩芝兰建宅子,而府里每个屋中的地面皆是内镶琉璃,外铺白玉。屋中建筑大多用紫檀所筑。大堂前,韩芝兰坐于上座,狐芳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满脸惊恐,瑟瑟发抖。韩芝兰无视狐芳的害怕,她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后,才问道:“本宫救你一命,你为何要恩将仇报,陷害本宫?”
狐芳哽咽了几下,他虽被吓的面色发白,但还是大着胆子应道:“因为,想活命!”
韩芝兰轻笑一声,“太子请你去东宫又不会杀你,但你陷害本宫,本宫就必定会杀你,你不怕吗?”
狐芳声泪俱下,“怕,但是我更怕伺候太子。殿下,我不想伺候太子,却又无力反驳,所以只能出此下策,陷害殿下了。”
狐芳哭的梨花带雨,那双红彤彤的眼似被黄昏时的朝霞所染一般,红的渗血,娇艳魅人。韩芝兰冷呵一声,“太子好色之徒,你不愿意伺候他。但你又怎知本宫不是这种人?要知道,美色面前,没人会不动心。”
韩芝兰确实动心了,否则也不会在他陷害自己时去救下狐芳。狐芳擦干泪水,“如果殿下是这种人,那只要殿下不嫌弃我这残躯一具,我就愿意献身给殿下。只求殿下能怜惜,留我在身边,保我一命。我只想活着!”
“像你这样的惜命之人,我若保你一命,还把你留在身边,岂不是给自己留了个祸患?我真害怕,哪一日若有人以性命威胁你,要你背叛我或是趁我不备杀我,那我多冤啊?”
狐芳诬陷了韩芝兰,他明白以韩芝兰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去。若自己此刻提离开,不死也得脱层皮,那出去后不是与死无异吗?狐芳现下只想保命,他一个劲的磕头,“殿下,殿下我不会背叛你的。殿下,只要你今日能保我一命,我定然不会背叛你。我日后一定以您马首是瞻,为您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所以,求您,饶我一命,求求您了!”
狐芳字字句句说的情真意切,韩芝兰心里有了主意,她笑的温和,“你刚才说,为本宫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那既如此,本宫给你一个效忠的机会,本宫安排你进宫,你去伺候贤妃吧。”
宫中有贤良淑德四妃,四妃平起平坐。而贤妃杨忆桐是四妃之首。但宫中到目前为止,也只册封了两妃,贤妃和淑妃姚倩。至于其他妃嫔位皆空缺着。杨忆桐是杨家女,其父杨生逢为户部尚书,官居正三品。杨生逢膝下只有杨忆桐一女,杨忆桐十四岁时初遇韩璟然,因韩璟然生的俊朗不凡,又因韩璟然那张花言巧语的嘴,从而与韩璟然相爱。杨生逢本是不愿将杨忆桐嫁给韩璟然,但杨忆桐却不听杨生逢劝诫,执意嫁给韩璟然。为了能顺利与韩璟然离去,杨忆桐不惜与杨生逢断了父女关系。瑞丰六年,杨忆桐为韩璟然生下一子,取名韩菱。瑞丰七年,韩璟然为了能稳坐太子之位,她将杨忆桐献给了韩启赢。杨忆桐本是不愿,但韩璟然以孩子为要挟,杨忆桐别无他法,只能在十七岁时选择入宫,至今已有四年。如今韩芝兰叫狐芳去伺候杨忆桐,应是叫狐芳去监视杨忆桐。杨忆桐是韩璟然培养在韩启赢身边的眼线。韩芝兰想利用狐芳替自己拔除这根眼线,那如此算来,韩芝兰并不想让韩璟然当太子。狐芳行了一礼,“是,狐芳遵命。”
韩芝兰满意的点点头,“好,那你就下去收拾一番,今晚就进宫吧。”
狐芳心下暗笑,殿下还真是谨慎,一刻都不让我在公主府多待。狐芳乖顺的点头,“是,狐芳知道了。”
韩芝兰将手中那杯已经冷却的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后,便起身离去。而大堂上的狐芳也被公主府的下人带了下去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