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更多的,霍胤然也不知能说什么,只剩下漫长的沉默了。他也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些过去,如何为他走到今天,他的记忆已经很淡很淡了。所以他又能有什么触动呢?大抵,愧疚也是有的。可他愈发清楚地觉得,这所谓的婚约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不能再亏欠她了。“早点休息吧,你累了。”
他收回了眼神,轻轻地说了一句。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景心慈平复下来,可她却慌乱无助地攥紧他的衣袖,执着而坚定地问:“你还记得吗?”
“你是不是不记得了?霍胤然,我本来也不想继承景家的,是你说我可以,你觉得我不比别人差,就算是女子,我也能比很多男人做得好。你说……你永远都相信我可以。”
她的手指尖不断地收紧,手背泛白,青筋鼓起。她褪去了那副冷淡的模样,眼底闪烁着是依稀可见的泪光,那双通红的瞳孔里,藏着铺天盖地的委屈和苦楚。哭吗?不觉得想哭,只是长久以来这种压抑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感情,让她窒息。霍胤然平复了呼吸,没什么语气地道,“抱歉。”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也不记得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时候或许如你所说,我是相信你的。”
他真的想不起来了,在脑海里搜索着,得到的也只是模糊而空白的。再者说,霍胤然也觉得不值得,他不过说了一句温暖鼓励她的话,怎么就能让她一声不吭的走到今天呢?她的心脏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闷闷地疼。顿了顿,她沙哑说,“不记得了吗?”
她再次低下头,宛如一具麻木空洞的躯壳。好像听到了他说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努力了这么多年,打败了那么多的人,忍受过多少异样嘲讽的眼神,她终于强大到无人可欺。女人,男人。又怎么样?她今日在景家的成就,早就超过了男人。再不会有人背地里说,‘也不知道景家人是不是疯了?景心慈一个女人,就算做得再好,以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子?那偌大的景家,还不是要别人的手里。’‘是啊,景总做得再好,终究是个比不过男人的女人,她再强大,手腕再狠,终究是要回归到家庭的,这一切不也是为别人做嫁衣吗?’‘一个女人那么努力做什么?景家是没有男人了吗?让她一个女人出来主持偌大的家族。’从小到大,自从毕业进入公司之后,空降成为管理层,身边充斥着太多怀疑不信任的声音了。他们都觉得,女人比不过男人。这景家也必须要有一个男人来继承。可随着她这些年不断扩张景氏的版图,景氏集团取得了更大的成就,现在还进军了影视圈。她用自己的努力和能力让那些人闭嘴。面对再多的算计和阴谋时,她都能游刃有余的面对。只有在霍胤然的面前,她觉得她好像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能力。他是信仰,他是灯塔,也是前进的方向。这一盏灯忽然熄灭。她世界一片漆黑,她惶恐,害怕。“恩,太久远了了。”
他目光晦涩难明,“的确不记得了。”
“若是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再一次的说一句抱歉。”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说完话,就转过了轮椅,去了另外一个房间。老宅只有一层楼,二楼以上是阁楼,他一直都是住在楼下的。但大概,今晚彻夜难眠了。他很抱歉,在这么长远的岁月里,让一个女人为他耗尽心神。可他的心满满当当的只有一个人。眼看着他的轮椅就要消失在转角,一直低垂着头的她忽然带着嘶哑声说:“不要觉得抱歉。”
“你没有做出任何让我误会的事,你只是……鼓励了我。”
“是我,是我自己,一直以来想不通。”
是我贪恋你,是我爱慕你,是我视你为追求。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说这些话时,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看清楚那眼底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他没有停留。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但那都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了。她没有哭,放下了手里温热的牛奶,摇摇晃晃的回了隔壁的休息室。纵然他把话说得很决绝,可她也要这出戏继续唱下去。她只是醒悟了。他是一个果决的人,不给她希望就半分都不会有人。以前和现在是一样,她做的梦也该醒了。她不会因为他拒绝而恨上了那个女人,只是他和她……有份无缘。缘分的事,说不清楚的。计较那么多,何苦呢?从今以后,她的心也该放回到公司上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在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不用装作坚强了,一个人隐忍太久了,她连在梦中都不敢落泪。女人落泪,便是软弱。她不能哭。一次都不可以。她只是觉得很疲惫,需要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抚平自己内心的失落和创伤。翌日。天不亮景心慈的秘书就来接她了,秘书孟枕是跟在她身边快八年的老人了,和她年纪差不多。他当初名牌大学毕业,进入景氏集团应聘。那时候她也才去景氏,说是总裁,却压不住底下的一众牛鬼蛇神。孟枕是她亲自挑选的实习生,作为她的秘书,他们两人一起成长。孟枕三十岁的年纪,穿着深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斯文清秀。身为景心慈的秘书,本来只处理公司的事,他却连景心慈的私生活都照顾到了。人很干练,细致,连换洗的衣物,准备的护肤用品都准备好了。孟枕在。景心慈就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他比她还要了解自己。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孟枕在客厅里等她。景心慈一夜无眠,眼睛充血发红,明明很倦态,但就是睡不着,人像是一根弦一样紧绷着,理智而冷静。“走吧,去公司。”
她整理好了情绪,才开口说话,这才发现声音都哑了。怔愣间,一个保温杯已经递了过来。里面放着几枚枸杞和红枣,还有一点红糖。从她这个方向看去,可以看到男人握住保温杯那修长匀称的指节。“景总,喝杯养生茶。”
孟枕谨小慎微,从不逾矩。“谢谢。”
喉咙又干又涩,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把杯子还给孟枕,她脚下生风的往外走,整个人凌厉至极。这就是所有员工眼里看到的景心慈,强大,冷漠。开车的人一直都是孟枕,景心慈也信任不了别人,每次出去应酬,她身边只会是孟枕。就算喝再多的酒,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一上车,景心慈就闭上了眼睛养神。孟枕说:“二夫人最近在调查一个人,我们要多加关注吗?”
“谁?”
她缓缓睁开眼睛。“沈凝,就是当初你让我调查的那位薄太太。”
她的呼吸停滞了片刻,“我妈又去调查她做什么?”
不等孟枕回答,她拧起了眉头,“你暗中派人关注一下,我妈最近看到她挺反常的。”
反常到她都觉得很奇怪,这沈凝又有什么值得她妈妈好奇的地方呢?“我明白的。”
孟枕点头。他们之间很默契,从不需要她说,她的所有命令,他都会去执行,从来不问为什么。只需要服从。这是景心慈需要的秘书。景心慈让人关注二夫人,但她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