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诸华航空航天部门再度精确预测，由于名为CONR-3248与AR-3080的黑子已在48小时内扩大了1.5倍，已经到了足以塞下3.9个地球的地步，因此推测未来十五天内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将发生超大规模的太阳活动，预计强度不低于X8级，可能届时会同时发生太阳耀斑与日冕物质抛射现象，由此会造成大规模停电与通信干扰事件……”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床上的男人虚弱地摆动了一下眼角，紧闭的双眼在几秒的微弱抖动中却并未睁开，不过他那繁杂混乱的梦境已然开始破碎。“……第三分区陷入了混乱状态，六条重要交通线正处于大规模瘫痪中，大部分企业与工厂也已暂时停工停产，目前共计一万三千余人进行大规模示威抗议活动，据专家推测，除了被灾情直接影响的部分民众，以及已失去理性的无辜百姓外，有心之人的数量还是占据上风，因此若多次劝导无效，分区将采取一定的手段尽快让全区恢复正常秩序……”电视上仍旧大声播报着新闻，剧烈的环境变化下，男人的梦境瞬时结束，下意识中，他微微地将眼皮抬起了一条缝，几乎是一瞬间，强烈的阳光便透过那条细缝尽数钻了进去，开始刺激着男人的神经，使其支配着肌肉开始有序地运动。“'K列特大惨案专家调查组近日完成组建，预计本周内将去特都某监狱，对绿洋委员会涉案成员进行专门的取供调查，且应民众的要求，将会公开部分工作画面，以达到公开透明的目的，TV102会在明日晚进行新闻直播，请各位……”一字一句逐渐清晰的言语彻底让男人清醒，顷刻后他猛然睁开了双眼，本能地将背部与双肩合力，试图直起身子，虽然初睁的眼睛仍然无法直视周围的亮光，即使虚弱的身体并不能让他像以前那样直接坐起，但他还是咬着牙想要用双肘顶起身子，试图用朦胧的双眼看清自己到底在哪里。毕竟接连不断的梦境中，他身处过十几个场景，经历了各式各样被行刑逼供的精神痛苦，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的他，还处于幻觉与现实的交界态，而当那个出现在他梦里数次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之时，他随口像梦境里那般直接问道：“他们呢？”

逐渐清晰的身影缓缓放下手头上的资料，没有选择转身，也没有直接回答男人的问题，反而就这么背对着男人，平淡地问道：“相比于第二分区那些年清苦的生活，你觉得你的'第一堂课'如何？”

“第一堂课？”

男人没太搞懂对方的代指，于是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名词后，还用力揉了揉眼睛，试图缓解目前不太清醒的状态。对方似乎也没有打算为其解释，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一时间，整个屋子除了新闻的播报声外，再无别的声音。“我辛辛苦苦从那地方熬出来，休养了也不知道多久，怎么你一来就给我打谜语？”

李林挠着头看着杜洋的背影，无奈地打破了僵局。“唉—”杜洋深叹了一声气，微微摇了摇头后，才漠然地回应道：“孔佳萱应该给你提醒过我所管理的绿洋应急管理委员会的性质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此时为何如此严肃，但李林还是抓住了话语中的重点，皱着眉头如实回答道：“有点像特工，但你们却是彻彻底底把自己放在了明面上。”

杜洋点了点头，冷哼一声后纠正道：“已经不是'你们'了，而是'我们'了。”

停顿了一会儿后，杜洋揉着太阳穴继续冷声说道：“作为一个高等'炮灰‘’部门，不仅要承担起同等于情报人员的责任，还要冒着数倍于他们的风险去掩护暗面的工作，你也算对此有所了解，然而呢？你居然还没反应过来'第一堂课'中的教学内容？”

自清醒后，杜洋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话语让李林十分诧异，况且就算在一起经历着'K列惨案'时，杜洋也未曾如此失态过，除了克制住的怒气外，李林竟隐隐约约还感到对方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单论刚才最后一句话，不就是在指责自己悟性差，更直接点不就是蠢吗？“我不还没正式加入你们吗？先被那疯子算计，还没歇息多久，又被莫名其妙的歹徒抓住暴揍了一顿，本打算和你们学点本事，结果还没下车，又卷入了你们的内斗活动，被一群变态绑起来，电刑、水刑、火刑之类的通通来了一个遍，还偏让我承认是绿洋策划的惨案，他妈的，幸好被提前救了出来......我还一肚子苦水，还以为你是来慰问，结果对我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李林不再忍受了，干脆将心中的憋屈尽数发泄了出来。“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我会安排人保护你，并尽快帮你把与绿洋的关系抹除。”

杜洋这时转过了身，直勾勾地盯着李林的眼睛阐述道。李林不惧杜洋那利剑般犀利的眼神，带着怒气质疑道：“怎么？要是我刚反应过来你所谓的'第一堂课'，我就可以留下，没反应过来，你就激怒我，然后趁机赶我走？”

“我当然不会逼你走，走不走自然是你的自由，只不过我们这个部门死伤率很高，希望你自己要想好。”

杜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淡淡地回道。李林怒气冲冲地肯定道：“我还要见小萱，我还要跟着你们学本事，肯定不会半途而废的！”

听到“小萱”两字，杜洋隐秘地撇了一下嘴角，明白了此人仍旧被蒙在鼓里，还憧憬着某些事情，但他也不准备点破，决定让李林自己撕开幻想，一步步面对现实。待李林情绪稍稍稳定后，杜洋顺手拿起桌上的资料，一面对折，另一面翻折，熟练地折呈正方形后，杜洋便直接将其撕碎，同时给李林补充道：“'K列惨案'与SDCT，特别是与SDCT组长赵璐的哥哥赵晟脱不开关系，剩下的绿洋成员包括封于修不久后就会无罪释放，目前可能还是要陪某些人演演戏，至于你——”杜洋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李林身上说道：“我尽快给你办理手续，让你获得绿洋应急管理委员会候补成员的身份，等方克文回来，会让你得到系统的训练，目前你就好好躺在这里养身体，我还要去处理内务，就不在这里跟你吵嘴了。”

不等李林回应，杜洋便将那堆碎纸片扔进垃圾桶，径直向外走去。“那这到底是哪里？”

杜洋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华统府，全诸华最安全的区域。”

……杜洋走后，李林的头脑开始逐渐冷静，数日前的遭遇也不断从碎片组合成了片段，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他想到了封于炼带他上车时与杜洋的第一次见面，也想到了与孔佳萱去营救杜洋后，与杜洋的一系列交谈，又联想到刚才与杜洋交流的一番情景，种种联系之下，为什么杜洋每次给他的感受都不太一样？而孔佳萱与自己的一系列看似十分顺利的交往、监狱中被虐待、被救出后手表的突然爆炸……一段又一段经历挤压着他的神经，让他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他倒是见惯了周围人的生与死，除了这些年对天灾的适应外，更多的则是“感谢”杜洋一行人对他的塑造，李林当前是在恐惧与质疑，难道自己又成为了一颗被人肆意把玩的棋子？给自己不断施加的压力让他难以忍受，于是他准备下床出去走走，顺便看看这诸华的至高区域，毕竟光凭此前自己的身份，他估计连华统府大门都摸不着，至于那迷雾重重的经历，既然目前都安全了，他便打算暂时先不去追究。就在他吃力的下床时，他余光瞥见了垃圾桶里的那团碎纸屑，而作为一个好奇心极重的人，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思考杜洋，一个专业的情报人员为何会留这团线索于此，也没有去想自己贸然查看的后果，李林就这么直接地随意拿起几张碎片开始浏览。然而纸上的小字不仅由于内容的缺失让他一头雾水，而且所蕴含的专业性也让他难以理解：“存在TV-GVHD……粗推测与受者细胞免疫……HLA单倍型基因也......排除存在一、二级......关系的情况......”见垃圾桶中还有一大团这么“可怕”的碎纸，李林索性不再满足这方面的好奇，转而向外面走去。……“有什么头绪？”

看着眼前成像侦察卫星发来的图片，肩扛三星的顶级将军打破了沉默，询问着身边坐着的另一名上将，只不过这名上将的制服颜色不同于他，那股纯白色的干净的背后，率领的正是诸华最强大的钢铁雄兽群。“腹背受敌，内忧外患之时啊！”

海军将领还未作以正面的回答，一名空军的中将便直接感叹了一句，毕竟那些图片明示着强烈的危机，不论是准备穿越巴坦斯，有南下移动意图的泛欧军团，还是即将突破第二岛链的关岛联合舰队，包括近几日一直在北蒙萨斯挑衅的南区部队，再加上因SDCT等一系列原因而掀起的民恨潮，没有人联想不到后面紧张的局势。众人沉默之时，海军将领放下抱着的双臂，向着其他人阐述道：“那支联合舰队绝对不会贸然接近第一岛链，只会在远离第一岛链，接近第二岛链的区域持续性挑衅，协同那支泛欧军团直接牵制住我们的舰队。”

虽然这位将领直接放弃了讨论开战的可能性，转而直接去分析开战后的作战方向，但是在场众人都为这种说法暗自点了点头。“许司令所言极是，一旦北蒙萨斯建立起完善的机场设施，那么战略轰炸机与中程陆基反舰导弹会彻彻底底让海军陷入被动的局面。”

刚才还在感叹的空军中将顺着许司令的话开始向后延伸，使众人的重心偏向了此时还处于僵局的北蒙萨斯E1区域。“不对！不对！这只是一个牵制之处，但并不是重点。”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一直未言的战支队总长王普军吸引而去。他直接指向蜀区的位置以及澳江岛的位置，甚至也不需要解释，众人便开始思考“腹背受敌”的真正含义。……笨拙地拉开门后，两名气宇轩昂的警卫进入了他的视野，原以为对方是阻止自己出行的存在，却没想其中一名警卫笔直地转过身面向他后，先是一番标准地敬礼，而后温和地说道：“您暂时获得了诸华华统G级人员的行动授权，这是您的身份徽章与通行卡，此外还有一只通讯器，除了正常的专线联络系统外，上面还附带了华统G级人员的可活动区域地图，您在房间外活动时，需要佩戴徽章，并携带通行卡，一旦接近权限较高的区域，您的徽章会振动，且通行卡将无法打开此类区域，您明白了吗？是否需要再次重复？”

李林正沉浸在这种高端的物品上无法自拔，在警卫又一遍的重复后，李林才猛然抬起头，连连点头回答道：“懂了！懂了！谢谢！”

接过三件“宝贵”的授权物品，他开始边研究通讯器的功能，边向外漫无目的的走去。他记得，在很久之前便听说过一种传言，军工科技直接领先民间科技一代人，也就是至少存在着二三十年的跨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成本的降低，原先尖端的高科技产品或技术才会慢慢在民间普及，现在看着通讯器上的放映出的立体地图投影，他也算是从内心支持了此种理论。上面清楚地用红点代表着他本人，在一栋栋生动的房子前经过，而且地图竟然也分成了地上地下两部分，虽然地下那部分可能由于他本人权限的原因全是黑暗，但也让他不得不赞叹这种高级的导航系统。全程都为这一高级的通讯器而赞叹，李林甚至忘了注意前方的道路，直到他胸口突然传来了微微的抖动感，他才将注意力抽离，发现是那个代表着身份的徽章震动了起来，经过这几分钟的经验积累，他迅速用通讯器上的地图功能查出，前方正是D级保护区域，远远比他这G级的低级权限要高，作为一个从不逾矩的守法公民，更何况这可是华统府，纵使他好奇心再强，也没有胆子去尝试过线的后果，于是他收起通讯器，便准备原路返回。“前面的小伙子，请留步。”

突然，苍老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叫住了他准备离去的身躯。转身看去，李林发现D区内有一名面容较为憔悴的老人，此时正坐在轮椅上慈祥地看着他，而李林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在华统府无亲无故，又是一名临时的“G级人员”，怎会有在此驻步的资格呢？他识相地没有去找老人确认，而是准备再次转身离去，然而这次老人再次叫住了他：“李林，李先生对吧？可能你的权限不太够，我过去一趟吧！”

权且当作是高权限人员对低权限人员的特殊功能吧，李林也没纠缠这个细节，干脆停下身子，开始耐心地等待老人的前来，然而就在他停下的一瞬间，他感觉全身有种虫子乱爬的感觉，伴随着身体莫名发烫的幻觉，下意识四处寻找原因的时候，心跳也开始不由地加速，怎么回事？在李林不适的时候，老人已经缓缓操作自动轮椅来到了他的面前，看到李林那种心不在焉，又四处张望的表现，老人便随意地挥了挥手，不知道在给谁示意，这一下，李林那种奇怪的感觉竟直接消失了，而他自然也没看到老人的动作，只能挠了挠头暗自嘀咕道：“刚真见鬼了，有时间得去医院查查。”

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老人身上，李林礼貌地问候道：“您好！我叫李林，请问您是？”

闻讯，老人面色间倒有些微微惊讶，但见李林表现不似假，只能把自己其他名字随便报了一个出来：“我姓张，名弛，很高兴与你认识。”

李林快速地扫了一下老人全身，发现他并没有所谓的身份徽章，穿着也十分朴素简洁，虽然很奇怪对方的身份，但李林还是应老人的话笑着点了点头，默默地等待着老人的下文。见李林并没有直接打开话匣子，老人只好继续说道：“经过多日的治疗，我才算终于能来D区赏赏那清澈的湖水，贪婪地将自然的气息纳入身体，不知李先生是因而进入华统府做客呢？”

李林一直在思考老人的身份，甚至正猜测着对方的权限等级，面对老人那灼灼的目光，李林挠了挠头，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本来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结果却意外卷入了SDCT的阴谋，那个破组织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目前准备进入绿洋委员会担任候补成员。”

老人慢慢地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地继续轻声询问道：“SDCT？应该是那个负责北区生化灾情的调查与救治小组吧？怎么还牵扯上了阴谋？”

见此，李林彻底放下了顾忌，开始滔滔不绝：“就那腐败组织，我都感觉跟北区上层有牵扯，怕不是总督的亲戚……”老人听此重新轻皱起方才舒展的眉头。李林也没有注意对方的神情，如讲故事般为老人解释道：“先是一刀将所有感染者与正常人分开，这点确实做得很好，但是之后将感染者与一次康复者甚至二次康复者进行了等级划分，严格限制一次康复者的生活，并不允许二次康复者以上的民众正常进入生活，公共场所一旦发现，立马抓捕并囚禁，虽然我不是感染者，但我真的为这群人感到悲哀，好好的一个人，因为外界的病毒，活生生被他人定义了存在的意义，让一群目中无人的组织肆意囚禁。”

李林咽了一口口水，开始继续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而后正常的试剂盒工作，也被他们弄得变了味，原本只是为了筛查，最后却成为了他们揽金的手段，不知道这群罪犯从议会套了多少银子，反正SDCT的不少外聘者，不久前都买了房，有了车；就说我自己，正常坐个火车，也不知道那群变态在想什么，竟在火车里放毒，还试图推卸给同行的绿洋委员会，若不是我命硬在监狱挺过了前期的酷刑，没有承担上子虚乌有的罪名，加上有贵人的搭救，如果再待下去估计206块骨头都要被他们一个个掰碎。”

在李林阔谈的时候，老人原本平放的双臂开始缓缓用劲，直到李林说完，老人的青筋已然肉眼可见的凸起，但他还是压抑下心中的火气，尽量平静地继续问道：“这么说你是火车事件的幸存者之一？那你应该知道那场灾难死了很多无辜群众吧？目前官方通知都快超过五十个了。”

李林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似乎很震惊对方能说出如此夸张的话，但又想起老人的立场问题，李林才有些吞吞吐吐地“纠正”道：“在绿洋委员会的全力保证下，才勉强活了几十个人，其他一千多尸体与失去理智的二级感染者不知道被SDCT拉哪去了。”

闻此，老人也干脆停止了用劲，艰难地支起笑脸送走了李林后，选择于此开始发怔。“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从中取出两字，即名为“秦文武”，既为勉励，也为告诫，然而随着精力的消耗与年龄的上涨，他越发觉得自己已有些力不足，原本想借上次中风的机会逐步放权，未曾想后继者没能等来，却有一群又一群的蛀虫闻味赶来，为了一己私欲，不断侵蚀着诸华高楼，因此执念之下，他甘愿顶着未曾痊愈的病体，继续为国家而燃烧。不说李林口中的信息他早已有所掌握，目前国内国外的局势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从一介平民口中所表达的情感，却远远比那些赤裸裸且冰冷的数据资料要直观，想到这里，秦老随手动了动自己最高权限的查询功能，发现李林果然是他送来并担保的，难道秦敬忠想借此提醒自己，不要再韬光养晦了吗？秦老虽早已对下面那群蛀虫们失去了耐心，但面对目前紧张的局势，他内心也有一盘大棋，即更为庞大复杂的布局，在原地思索了许久后，直到他再次挥了挥手示意重新赶来查看的十八名暗卫离去时，他才凝重着面庞将轮椅向远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