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到了深秋,打了几个月的仗,也渐渐停了下来。以前三五天便会打一场,如今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打一次,军营里的氛围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军营外,到处都是一片片与人一般高、枯黄的荻草。一眼望去,荻花似雪。一阵风吹过,漫天飞舞着荻花花絮。桃诺穿着一身天蓝色长裙,长发斜斜盘在左侧,怀中抱着一把刚刚摘的荻花在荻草丛中穿行。刚走出荻草丛,眼睛不经意的往右边一瞟,见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略微思考了一瞬,桃诺还是决定走过去打声招呼。“乐音,你怎么在这里啊?”
听到声音的乐音立即警觉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桃姑娘。”
见是桃诺,立即抱拳行了一礼。“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一个人呆呆的站在这里?”
桃诺微微一笑,有些好奇的看着他。闻言,乐音沉默的朝另一个方向看了看。桃诺也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矗立着乐毅略显孤独的背影。“大将军这是......怎么啦?”
沉默片刻,乐音才开口道:“今日一早,大将军收到了国都的来信。”
桃诺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等着乐音接下来的话。“来信说,夫人......夫人两个月前病逝了。”
说到后面,乐音的声音已经慢慢有些哽咽了。听到这个噩耗的桃诺也愣住了,抱着荻花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病逝了?两个月前就病逝了,为何大将军现在才收到信?”
“是夫人临终前的嘱咐。那时这边正在打仗,夫人怕大将军担心,便没有告诉他,也不想让大将军为了她而分心。”
“还是老将军见这一个月来,战事逐渐平息,才让人来了信告知大将军。”
“夫人生了何病?”
“不知道,只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有些不适,后来便开始咳血了;没几个月,人便没了。”
“连自己生病,夫人都没有告诉大将军吗?”
“没有,什么也没提。每次来信说的都是些与小公子有关的,送信的人也绝口不提府中的事,就算说了,都是报喜不报忧。”
“自己的妻子生病了不知道,就连走了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甚至是在两个月后才知道,大将军一定很难过吧!”
看着远处的那道身影,桃诺突然有些心疼他了。乐音闻言,看着那背影又沉默了。“就算心里再难过,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只能一个人独自躲起来难受吗?”
桃诺看着那道身影喃喃自语。“大将军不让我近身跟着,可我很担心他,也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
“夫人一定是个极美的女子吧!能做到这样的,定是非常贤惠、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是。夫人很好很好,将小公子也教得很好,也把老将军和老夫人他们照顾得很好;有她在,从来没有让大将军操心过家里面的事。”
说到夫人时,乐音脸上带着笑意。一看就知道,夫人平日里定是对他们这些大将军的亲随很好,大家也都很喜欢她、尊敬她。看着乐音脸上的笑容,桃诺嘴角也不由泛起一丝微笑;寥寥几语,仿佛自己已经亲眼见到了她一般。回过神来,桃诺的心口不由一痛。“这样的女子,世间已是难寻,大将军何其有幸?可如今佳人已逝,心里定是万分悲痛的。”
看着那道背影,桃诺面带微微悲伤,又有些心疼。他背向南方,面朝北方,仿佛是要越过千里,寻找那个温柔的女子一般。眼眶微红,桃诺抬眸看了看天空,忍下了眼中欲滴落的泪水。不忍再看,微微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般不敢对视乐音的眼睛。只低眸看着怀中的荻花,道:“既然你还要守在这里,那我便先回去了。”
“好的,桃姑娘。”
乐音对着桃诺又是一礼。走在回去的路上,桃诺脑海中皆是刚刚看到的那道背影。越想心里就越堵得慌。“桃姑娘。”
走进军营里,蒋峰与韩赟带着白吉几人从桃诺对面走来,与她打了声招呼。可沉浸在那道背影里的桃诺并未听到,更没有像以往那样与他们闲聊。“桃姑娘?”
见桃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白吉提高嗓音又喊了一声。桃诺这才回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是蒋峰等人,随即一笑:“蒋校尉,你们好啊!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我们刚从医营那边接几个伤愈的兄弟回来。”
他身边确实站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虽然不全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在医营呆了有一段时间,还是有些面熟的。随即又关心的看着桃诺:“桃姑娘,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刚刚怎么见你有些心不在焉的?”
“有吗?”
“有啊!我们刚刚都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一点儿反应呢!”
直性子的王留一说完,蒋峰几人的眼神便刀了过去。见状,知道自己说错话的王留,嘴巴一闭,微微吞了吞口水,有些心虚、尴尬的看着桃诺随即,几人又转头笑呵呵的看着桃诺。“桃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王留性子直,说话也不常经过大脑,莫见怪。”
只有韩赟,除了刚见面时相互行了个礼, 便一脸平淡的站在旁边不言不语。“没事,刚刚确实是我走神了,没注意到,怎么会见怪呢!”
见桃诺确实不介意,蒋峰又关心的看着她问道:“只是......桃姑娘,你确实没事吗?我看你脸色也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了或者太累了?”
“没有,我很好。只是去摘这些荻花的时候,在荻草丛中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可能是被吓到了,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如此,几人才放下心来。韩赟则像看穿了桃诺的谎言一般,目光一瞬不离的盯着她。见桃诺看过去,才转开视线,偏头看向远方。与几人告别后,桃诺不再去想乐毅的事,才慢悠悠的抱着荻花回到医营。“阿诺,你去哪里了?”
刚走进医营,便被蝉衣叫住了。“我去了营外,摘了些荻花回来。你找我有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桃诺低眸失笑,随即抬眸看着她:“你最近不是经常跟在我三哥身边吗?怎么有时间来搭理我了?”
“这不是他正在忙吗?所以就来找你啦!”
“哦!原来是因为是三哥没时间理你了,你才来找我陪你打发时间吗?”
桃诺故作不满的看着蝉衣。蝉衣立即走过来,一把抱住桃诺一只手臂,看着桃诺嘻嘻一笑。偏着头问道:“阿诺吃醋了?”
桃诺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她:“你当我是你呀!还吃醋。”
“最近我和阿沐在医术与毒术上又有了些想法,便想着来告诉你,说不定也能帮到你呢!”
两人玩笑打闹一会儿,蝉衣终于言归正传了。“哦?又有什么新想法?”
听蝉衣这么说,桃诺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与兴趣。这段时间以来,随着大家想法的集中与相互之间的学习,桃诺、桃沐、蝉衣几人都是受益匪浅。不仅是他们自己,甚至是整个医营的医者都可以说是获益匪浅,学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走吧!我们去你的帐篷详细说。”
桃诺怀中抱着荻花,蝉衣依旧抱着桃诺的手,两人朝桃诺住的地方走去。今日一早,乐毅便接到了从国都来的家信。以为和往常一样,是妻儿给自己的来信。可是当他拿到那信,看着信封上不再是那妻子熟悉的笔迹时,乐毅瞬间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将信封拆开,看到信里的内容时,神色突变。待看完信后,脸上皆是悲痛、难过之色。闭上了眼睛,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紧紧捏着手中的信。看到家里来信,原本还高兴的看着乐毅的乐声与乐音,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走过来。“大将军,出什么事儿了?”
乐声关心的看着他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乐音看乐毅脸色悲痛,以为是老将军他们出事了。乐毅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将手中的信递给他们。乐声连忙接过,将被乐毅捏得皱皱巴巴的纸轻轻展开。看完之后,两人的脸色也如乐毅一般,悲痛难受、不可置信。“怎么会?夫人怎么会就没了呢?一个半月前,大将军不是还收到了她的来信吗?怎么两个月前就没了呢?”
乐音不敢相信那个温柔贤淑、美丽善良的夫人已经没了。“大将军,这信确定是老将军写的吗?”
乐声拿着信怀着一丝希望看着乐毅。见乐毅艰难的点了点头,乐声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两个大男子竟然瞬间红了眼眶,眼睛还有些湿润。“大将军,请节哀。”
两人平复了一下心情,立即低头跪在乐毅桌案前,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哽咽。乐毅放在桌案上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后又握紧,如此反复好几次。眼睛扫了一下左方,又扫了一下右方,为了以防眸中泪水流出,乐毅的眼神就在帐内四处扫动,不敢有具体的焦点。也微微张口深深呼吸着,手也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