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鲁赫路球场门口，门卫给了正准备回家的李维一封信件。

　　“嗯？给我的？”

　　李维有些意外，会和他书信交流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知道他的住址，比如顾晓菡又或是艾玛，她们是不会寄到俱乐部的。

　　而这一封？

　　他看了看寄信地址，是英格兰没错，但却不是利兹或伦敦，而是利物浦——自己在利物浦有什么熟人吗？

　　拆开信封，入手居然是一张球票，上面绘着欧冠冠军奖杯大耳朵杯的图案，地点则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

　　李维登时就反应过来了，这居然是本赛季欧冠决赛的球票！

　　随信还有一张纸条，只写着寥寥几行字：

　　“李，想不到吧？我进欧冠决赛了。”

　　“球队发了几张票，我也没谁可以送，也就是詹姆斯、阿朗、阿兰、丹尼和你了，估计你是最后一个收到这张球票的，没办法，谁叫你最远呢？”

　　“李，只要赢下这场比赛，我想当初的赌约就该有个结果了。你会来现场见证这一切的，对吧？”

　　熟悉的笔迹和落款，李维这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斯科特·卡森寄来的。

　　一晃都快有一年没有和利兹联的小伙伴们见面了，当初那个对自己在球队的前途还忧心忡忡的年轻门将，现在都已经要站上欧冠决赛的舞台了。

　　真是了不起啊！

　　在这个时空里，因为李维的出现和鼓励，卡森的命运走上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轨迹。

　　他更早地升入了利兹联一线队，并在有限的出场时间中表现出色，这也使得急缺门将的利物浦比历史上提前半年签下了他。

　　原本他应该在2005年一月的冬季转会窗加盟利物浦，而现在变成了2004年七月的夏窗，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与杜德克竞争。

　　这一次，年轻的卡森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在与杜德克的竞争中，他逐渐占据了上风，在下半赛季基本成为了利物浦的主力门将。

　　尤其是在欧冠半决赛对阵切尔西的比赛中，他表现出色，两回合零封对手，为利物浦挺进决赛立下了汗马功劳。

　　看起来，欧冠决赛的首发门将，也是非他不可了。

　　只是不知道，杜德克换成了卡森之后，还会不会出现那场荡气回肠的逆转名局，能不能出现那经典的扭臀舞呢？

　　大概，只有天知晓了。

　　……

　　至于卡森提到的“当初的赌约”，显然是指李维赌他会成为英格兰国门的事。

　　在希曼退役，詹姆斯老去，罗宾逊状态欠佳的时候，欧冠冠军的主力门将上位大英国门，大概也是手拿把攥的事情吧？

　　虽然这个赌约要让卡森输一周的薪水给李维，但相比于成为国门的荣耀，那真不算什么了。

　　斯科特，其实你也很想输掉这份赌约吧？

　　李维这样想着，又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张球票，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去，怎么可能不去呢？

　　就算没有卡森，他也想去见识这场哪怕一百年后也会被人反复提起的经典比赛，这是每个球迷都不愿错过的盛典。

　　更何况，他也想见见列农、米尔纳、史密斯他们，看看他们这一年究竟过得如何。

　　他看了看寄信的时间，是5月4日，也就是说半决赛第二回合刚结束，卡森就寄出了。比赛的时间则是在5月24日，李维查了查德甲的时间，本赛季的最后一轮是在5月21日，还好，时间还赶得及。

　　那就没问题了。

　　伊斯坦布尔，真是令人期待啊！

　　……

　　美因茨大胜波鸿，基本上让本赛季德甲降级区的局势变得明朗起来。已经领先降级区十一分的美因茨提前两轮成功上岸，而倒数第一仅积十八分的弗赖堡则早已经彻底锁定了一个降级名额。

　　波鸿因为这场失利，被罗斯托克反超一分，掉到了倒数第二的位置，但即使是逆袭的罗斯托克，距离排名第十五的门兴格拉德巴赫也还有五分的分差，净胜球也占劣势，要想保级成功，就得后两轮全胜，门兴全败才行。

　　利特马宁能帮助球队爆冷逆转美因茨，却也不可能有办法操控门兴的战绩，毕竟他只是芬兰冰刀，又不是芬兰魔术师。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波鸿和罗斯托克恐怕也都很难逃脱降级的厄运了。

　　……

　　与降级区的一目了然不同，冠军之争变得愈发白热化起来。

　　进入五月，拜仁慕尼黑和沙尔克04谁都没有掉队，都战胜了各自的对手，两者之间的分差仍然维持在仅仅两分。

　　事实上，就连排名第三的斯图加特近几轮也是咬着牙达成了全胜，只不过与榜首六分的分差，已经基本宣告它与冠军无缘了。

　　按照这样的局面看，也许冠军的悬念，真的要留到最后一轮了。

　　2004/05赛季德甲联赛第三十四轮：

　　拜仁慕尼黑VS美因茨！

　　弗赖堡VS沙尔克04！

　　十八支德甲球队整整厮杀了一个赛季三百多天，最后活下来的那唯一一位王者，就将从这两场比赛中诞生！

　　诸多新闻媒体已经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纷纷把注意力投向了这两场比赛。

　　但球员们则不同，大多数球员也只是把踢球当做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他们可不会为了半个月后的比赛而提前担忧些什么。

　　比如美因茨的球员们，现在就是一派祥和的气氛。

　　对于一支升班马来说，保级始终是他们的头等大事，而战胜波鸿则让美因茨提前完成了他们本赛季的最大目标。

　　即使是克洛普，现在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阻拦他们庆祝。

　　所以，战胜波鸿之后的第二天，这帮年轻人就又组团来了中华园——这已经几乎是他们胜利之后的例行节目了。

　　李维其实是没有多少心思庆祝的，他或许是这群球员里唯一在忧心着最后一轮比赛的人。

　　不过这种集体活动他也不会缺席，何况他其实挺想再找东叔聊一聊的，后者留下的偈语着实让他云里雾里。

　　可惜到了中华园，东叔却不在，李维想起上次聊天时的话，看来他应该是去远行了，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

　　李维有些遗憾，却也无法，饱餐之后和队友分别，独自回了家。

　　在家门口，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熟人。

　　“施密特警官，这么晚了，你是来找我的？”

　　在公寓门口，站着一个矮胖的男子，虽然天色已经昏暗，但那头醒目的黄发和通红的酒糟鼻，还是让李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李，我已经等候多时了，”菲利普·施密特露出了笑容，“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一杯。”

　　“当然，我很荣幸。”

李维其实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施密特之前帮过他，而且又是负责自己公寓这一片的警官，所以便没有拒绝。

　　两个人徒步沿着科布伦茨街向目的地走去，很一反常态的，施密特一路上居然保持着缄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喋喋不休。

　　不多时，两人走到了一间酒吧。

　　“就是这了。”

施密特推开门，邀着李维。

　　后者打量了一眼招牌，这里离公寓不远，李维每次去训练基地都会路过，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里。而这时他才发现，这间酒吧倒有个很好听的、与日耳曼纯爷们颇为不搭的名字——

　　“画眉鸟酒吧”。

　　一进酒吧，施密特轻车熟路地带着李维到了吧台边。

　　橡木的吧台后面，站着一位老者，看上去年龄差不多有六十开外了，身材矮小，头发花白，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中的酒杯。

　　“菲利普，这次还是老样子？”

老人头也不抬，就笑着向施密特问道。

　　“没错，奥利弗，”施密特找了个高脚凳坐下，一只手搭在了吧台上，“不过这次给我来双份，我得请我朋友喝一杯！”

　　“哦？”

那位名叫奥利弗的老人这才抬头，望向了施密特身边的李维，一双浑浊的老眼中仿佛一瞬间透出锐利的目光，却又很快消失无踪。

　　这一幕，让李维不禁想起了埃兰路的那间酒吧，想起了那位同样身材矮小的老人，一时间反倒是对这里平添了几分好感。

　　“李，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这条街上有家酒吧的黑啤很棒吗？”

施密特接过了奥利弗老人递来的一大杯满溢的啤酒，推到了李维面前，“就是这里了。”

　　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颇为满足地长呼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还是只有这里的味道最正。”

　　李维则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入口微涩，略带苦味，但焦香浓郁，后味更是醇厚，倒与他在英国时惯常卖的健力士有几分相似。

　　“确实不错，”李维放下酒杯，接着说道，“施密特警官，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初我可是说如果保级成功的话，要请你喝一杯的，”施密特感慨了一句，“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也想不到，你会变成我们的保级英雄。”

　　“可惜，我这个穷警察也只能请你喝一杯而已，”说着，施密特咧开嘴笑了一下，“假如我是美因茨的老板，一定给你涨薪水，起码翻个三四倍！”

　　“还好你不是美因茨的老板，不然球队还没降级，先要破产了！”

奥利弗老人这时端着一个小杯走回了吧台，插了一句。

　　“这话我认！我们家的钱就都是我老婆管，”施密特这时笑得像只狐狸，“所以，奥利弗，这次我也没带钱！”

　　“哼！你的账是越积越多了，下次我该去你家讨债了！”

奥利弗冷哼了一声，又把那一小杯酒放在了李维面前。

　　“嗯？我没点这酒啊？”

施密特惊讶道。

　　“这一杯，是我送给李的，”奥利弗解释道，“跟着你，我怕李会以为我这里只有粗制滥造的啤酒！”

　　“先生，您认识我？”

这下轮到李维惊讶了。

　　“哈哈，李，你恐怕低估了你在这座城市的知名度，”奥利弗笑着说道，“这一杯也算是美因茨的特产了，你不妨尝尝看。”

　　李维端起酒杯，尚未入口，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轻珉了一口，只觉得香气馥郁，沁人心脾，口感清新凛冽，带着淡淡花香，又混杂着桃子、柑橘、蜂蜜等多种果香，一口酒中，竟似是千变万化。

　　在比利酒吧打工的经历，让李维对各类酒种熟稔在心，一尝之下，便认出了这享誉世界的本地特产——雷司令白葡萄酒，不由地赞叹道：

　　“好酒！即使在Pradikatswein（雷司令葡萄酒的官方分级共有四档，Pradikatswein为最高一档）中，这也是堪称绝对上品的Trockenbeerenauslese（贵腐精选）吧？”

　　闻言，奥利弗眼前一亮：

　　“没错！菲利普，李可比你这个不懂得欣赏的家伙强多了！看来我这杯酒没白送！”

　　“切！”

施密特不以为然，“这玩意儿甜不拉几的有啥好喝的？”

　　“呵！你这两大杯啤酒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小杯的价钱呢！”

　　奥利弗摇摇头，嘲讽了一句，却也不再继续与他争辩，自顾自走开了。

　　施密特则又闷了一大口，舒爽地出了一口气，继续说着：

　　“还是这玩意儿带劲！当然，这黑啤还是慕尼黑的好，虽然我不喜欢那儿的足球，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说起来，李，你们最后一轮是对拜仁慕尼黑吧？”

　　“对。”

李维微微一笑，他听出了施密特这个话题转移中的生硬和不自然，大概，这才是进入正题了吧？

　　“李，呃，我有个请求，”施密特无措地搓着手，“你们能不能，尽全力赢下这场比赛？”

　　李维闻言，微微蹙眉。

　　“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了，”看到李维的反应，施密特连忙说道，“如果不行也没有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维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只要在场上，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似乎我们和拜仁也谈不上死敌？”

　　“还不是因为我家那个混小子……”施密特苦笑了一下，开始讲起了他的辛酸家事。

　　上一轮美因茨主场对波鸿的比赛，施密特父子都来到了现场见证保级成功的时刻。

　　比赛的进程高潮迭起，美因茨的进球有如梅花间竹一般，施密特几乎就没坐下来过，等到中场哨响的一刻，更是激动的和儿子拥抱在一起！

　　而恰恰在这时，他看到了卢卡斯和他的同伴们举着的横幅：

　　“中国李滚出美因茨！”

　　“……我之前就听说这个混球加入了个什么球迷组织，我也没在意，没想到是这么个玩意儿。当时实在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施密特叹了口气，“结果这小子连着两天不着家了，他要再不回来，我也得被我那口子赶出家门了！”

　　闻言，李维有些哭笑不得，要这么说，还真和他有关系了……

　　但，这和他们与拜仁的比赛有什么关系呢？

　　李维提出了他的疑惑。

　　“李，如果只是把他劝回家，也不是什么难事，”施密特说道，“但这小子继续这么混账下去，保不齐我会再忍不住……不过我之前有听到他说，如果你们能赢下拜仁，他就退出那个什么狗屁联盟，我想，这倒是个治本的办法。”

　　“警官先生……”

　　“叫我菲利普吧，”施密特打断了他，“我们现在总该算朋友了吧？”

　　“好，菲利普，”李维从善如流，“我想你误解了一件事，对于我来说，只要在球场上，就一定会要争取胜利，无论我们是不是已经提前保级了。”

　　“但是，没有人可以确保必胜，你明白吗？”

　　“当然，我当然知道。我也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施密特喃喃说道。

　　“菲利普，我很喜欢这个酒吧，还有这里的酒，我在利兹的时候就在一家酒吧做酒保，”李维又喝了一口，遗憾说道，“可惜我实在不能多喝，以后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请你喝茶。”

　　“那我怕是很难奉陪了，”施密特苦笑道。“还是在看台上给你加油吧！”

　　“好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李维起身，准备离开。

　　“嗯。”

　　施密特眼神一黯。

　　而就是这不起眼的一点变化，却让李维顿在了原地。

　　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毕业，决定去那个离家千里之外的城市工作的时候。

　　那时，父亲没有阻拦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他还记得父亲的那个眼神，与此刻的施密特一模一样的眼神。

　　他感觉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拨拉了一下。

　　“菲利普，虽然说足球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我想，这一次不会有意外！”

李维没有走，而是面对着施密特，坚定地说道，“因为，我也不想被人说成是只会吹牛却不能实现的废物！”

　　施密特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眼中却仿佛有一点一点的亮光在凝聚。

　　“等我们赢下拜仁，你再请我喝酒！”

李维又笑着补了一句，“我一定来！”

　　“好！”

　　施密特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