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清怀着心事穿过了街道，拐进了另一个路口，走进同仁米铺里，冲着里面喊道：“张婶婶，我来取一袋糯米。”

米铺里面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妇女，本名叫做张清玉，身材微胖，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丈夫在镇上算是一名小吏，再加上她本身家庭富裕，有些小钱，这才能在镇上开一间不大不小的米铺，对李观清这一家母子二人也很照顾，经常抹去一些零头。“小清啊，怎么是你来了，在不在家读书了。”

张清玉笑眯眯问道。“没呢，婶婶，过两天要去武当山拜师去了，最近不读书了。”

张婶婶从身后面拿出一小袋糯米，放到了柜台上，感慨道：“哎，你娘也是，你这样机灵聪明，又爱读书，咋就非得让你去山上当道士呢？”

李观清显得很不在乎，“嘿嘿，在这还离家近呢，要是读书当了状元还得去京城呢。”

张清玉也是一笑：“那就盼着你到时候在山上的没意思，回来读书当大官啦。”

跟这孩子说话总感觉是跟大人对话一样，张清玉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那一对明皓的眼睛，脸上的神情，言语之间都不像是一个孩子所能有的，张清玉只能归结于无父而早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观清拿着袋子就离开了米铺，按照原路返回了，当然，他没有忘记在路上把炊饼给栓子带着。李观清看着栓子进了药材铺，转身走进了自己家，看着有一个穿僧袍的和尚在门口，李观清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进去，和尚道士来自家店在正常不过了。李观清把米袋子放到桌子上，“娘，我拿回来了。”

旁边的陈薇却没有回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李观清顺着目光看去，那和尚转过身来，朝向李观清，眼睛诡异的闪了一下。李观清这时才注意到和尚身材高大，披绿傧大红袈裟，手上托着古朴钵盂，面白肤净，眉心中间还有一颗黑痣，看上去还算和善，但脖颈处一条深黑伤疤贯穿到衣领里显得格外突兀，赫然一副苦行僧的模样。母亲问他要什么吃食，他摇了摇头，又走到他身前往钵盂里扔了几颗铜子，他依旧摇了摇头，把铜子摞成一摞放在手上，又排在桌子上，神情怪异，满是西域腔调地开口道:“你儿佛缘厚泽，为我寺佛子转世，理应皈依佛门，随我去吧。”

陈薇本是笑容的脸上突然冷了下来，像是被惊雷击中天灵盖一般，赶紧把李观清拉到了怀里，然后推进了柜台里。和尚不为所动，脸上无喜无悲，继续开口道：“将你儿献给我佛吧。”

陈薇听闻这话抄起扫把就往番僧身上砸去，边砸边一只手暗戳李观清，眼神示意他快点跑出去。李观清当然也不傻，按现在的局势，自己孤儿寡女的，最应该的就是去把栓子叫过来，他比这个和尚还要高一头。但是他想法是这样的，脑海中却似乎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答应他！答应他！不行！虽然李观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内心潜意识告诉自己，觉得不能跟他走，哪怕只是说说也不行！“一切皆为虚幻，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对于亲情。”

“陈氏，你为何还不醒悟，看破这些虚无泡沫，早日让佛子归位，亦可算你至高善报，早入极乐净土。”

“既已无心恋红尘，何必影子落人间，四大皆空，皆大欢喜。”

陈薇本是在拍打的双手此刻也是停在了原地，双眼出现诡异的金黄色，嘴上一直在喃喃低语，“不行，不行……”李观清双目也开始泛出一点微光，意识出现了扭曲，看向苦难和尚的视线变得模糊，只隐约看见一赤裸上身的金刚罗汉双手结无畏印，面目柔和，给人无限希望和向往，似乎这才是他的本身。罗汉看着母亲已经静止不动，面露佛光，又转向了李观清，如春风化雨的尊师谆谆教诲，更如恶魔般的恐怖呓语。“佛子，何必苦苦纠缠于人间，你看世上众生皆苦，亲情，友情，爱情，子孝父，臣尊君，民顺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兄弟意气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苦难的来源，是束缚厄运缠绕，唯有得众生之力加持方可获得新生，为何还不醒悟！”

为何还不醒悟……为何还不醒悟，醒悟……李观清顿时头痛欲裂，四肢彻底失去感觉，只觉得心中有如莲花连绽一般，佛门感悟，认知不断出现，再这样下去真要成了无欲无求的和尚了。李观清当然不想坐以待毙，念头聚集到当做配饰挂在脖颈处的神奇珠子。幸好他一直担心出现危机，将他佩戴在身上，在这几年里，他也一直在琢磨这东西的用法，发现只要是能浮现在眼前的脉络都能依靠思想将其穿透，使得面前的东西出现被破除掉的样子，之后在自己取消了空间脉络的控制之后又会自然恢复。他曾经亲身试验从一堵墙前凭空“走”了过去，而墙没有一丝损坏。墙如果可以穿过，那人应该也可以吧。李观清也没有时间去想是否会对人产生什么样的危害了，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抹去了，连忙集中精力在珠子上，然后看向那西域来的番僧。“有意思，破圩珠居然在你的身上，只是你当真能用我佛门至宝来对抗我佛不成？”

“诸法退散!”只见番僧身上出现几道裂纹，沿着身体纹路逐渐扩大，他话音刚落，纹路开始逐渐消退，这时李观清才能发现裂纹出现在了空气中，并没有对实体产生威胁，似乎周身出现了屏障一般挡住了攻击。这下李观清黔驴技穷了，母亲被控制，自己压箱底的东西也没能有作用，最让人无奈的是周围的邻居，过往的路人也没有感觉到这里的异常，和平常一样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片刻后，李观清双手放松，双目泛出金光，僵直在了原地。番僧双手合十，低语道：“佛子，随我西行。”

身体动不了嘴却能说话的李观清不符合年龄地开口道：“敢在武当山下招摇过市，不怕回不到你那边陲西域吗？”

那和尚满不在乎道：“片刻后你便是佛门圣子，山上之人怎可管我寺内之事。”

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面露微笑道：“实不相瞒，武当如今自顾不暇，为了巩固佛道相争的胜果，需帮助楚成帝平定与妖族的纷争，‘莲种’虽稀有，但从整个大楚来说还是有些的，更不要说还没成长起来的，怕是他们也没有这个闲心多关注你，等到他们腾出手来，那时我大约也到了兰州，不，怕是要出函谷关了吧，呵呵。”

李观清怒极反笑：“你这金刚罗汉，怪不得与道门之争输了，莫说掌门真人，怕是连道门的道童都比不过吧。”

番僧不为所动，“你嘴硬便是，成为佛子之后自会皈依，到时候我倒是想看看你是如何。”

番僧不在多言，全心磨炼李观清的意识，正当李观清要被彻底磨灭了人性之时，一声醇厚的声音打破了意识的入侵。“哈哈，师弟，莫不是知道师兄来了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