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尾随白须老人步入大殿内。大殿很宽敞,左右两排人席地静坐,约莫百余人,却仍旧不显拥挤。一个身材臃肿的老者,穿着八卦道袍,盘脚在蒲团上静坐低眉,鹤发童颜,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宛如星宫中太上仙君一般的人物。见两人进来,这才抬眼望去。在慈眉之下,一双招子如夜里的火炬炯炯发着亮光。此人便是神剑山庄七大祖师之一的铁冠真人司徒灵运了。白须老人入了门,向蒲团上老者倒身下拜,之后便退到一旁。龙天看着上坐的老人,并没有行磕拜大礼,只是抱手点头。“大胆小子,见到祖师,怎地不拜!”
却听左排首席中那花白胡子老人,满脸严肃,冲龙天便是一声喝斥。这人仍百草园大长老。神剑山庄内有七大祖师,百草园内有一位,其余六位坐镇各院各堂,修为深不可测。龙天听到,知道上座之人德高望重,不敢造次,倒身便拜。原以为小小百草园,上不入内门四院,下不及外门四堂,设在神剑山庄以北,看似无依无靠的小小草园,又能有什么大来头的长老坐镇?可是,刚才这一声吼,势力极大,直教大殿屋檐上黄瓦瑟瑟乱颤,门口两株“万年青”也被震得枝叶发抖个不住。显然中气十足,是个高人。祖师一脸和蔼,点了点头,并询问道:“来者何人,姓什名谁,哪里人士?”
这声音不大,却宛如千军万马扑面而来,不由得叫人肃然起敬。这人修为比之前者,高出太多。龙天额头见汗,拼着一口铮铮骨气,朗声应道:“在下外门弟子:龙天。乃龙栖村人士!侥幸通过记名弟子大比晋升入外门弟子之列。前来百草堂报到。”
“满口胡言,竟敢当面扯谎!龙天乃届记名弟子冠军级人物,修为不俗,该是众长老哄抢的对象,又怎会贬到这小地方来?你当我们都是好欺骗的不成?”
大长老声音带着威压,更加了三兮怒气,迫使堂下龙天匍匐在地,他拼着骨子里那股儿撅犟,强提气势,顶着巨大压力发出铿锵有力声音,分辨道:“晚辈不敢有一分欺骗,还望前辈暂息雷霆之怒,听我解释清楚明白。”
老祖看似不着意地轻轻摆了摆手,便拍散了施加在龙天身上的威压之势,道:“这话说得也不错,以你筑基期的修为,说来也应该是诸堂诸院长老们争夺的对象,又怎会分配到了我这鸟不拉屎的百草园来干杂活呢?我这地方小,可容不下你这样尊大佛哩。你若没有十分情愿,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就此去吧,免受劳动之苦。”
这话一出,犹如千军万马过境,在人群中激起不小轰动。在适才拍散威压之时,祖师释放出精神波顺带着测试了一下龙天的修为,以及身体各方面素质。听到“筑基期”,在坐诸人皆为之一讶。虽然在坐诸师兄中不乏筑基期修士,可是那也是经过慢长而艰苦的修练一点点攀升上去的,诸人都记得刚到百草园时自己的修为,不过只在练气期五层上下。筑基期修士被贬到百草园,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见。能够仅凭打一照面,就能准确估摸出他的修为,这份阅历就让龙天心悦诚服。龙天向老祖拜了下去,朗声答道:“万望祖师收留,弟子绝不敢忘恩。”
原本,对百草园龙天也委实是提不起兴趣的。他是来学仙法的,怎么让他来当个打杂的?可是就在刚才,他又打消了一走了之的想法。被铁冠真人莫测高深的修为震惊到的同时,龙天弥生出了留下来的念头。“货挑三家,不如坐守一家。”
况且,祖师的实力,在他所见过的人当中,绝对能排进前三。有了这层认识,龙天态度更加恭敬了,急忙答应道,“只因在打擂时,得罪了某人,才被分配到这里。”
祖师轻轻点头,脸上写满了不悦,不由叹道:“人心不古,如今长老之中,也多是些弄权之辈。这事让谁摊上了,都是件倒霉事,往后就安心的在我这住下啊,一顿三餐绝对饿不看你的。在外面谁要是欺负你,报我名字,在别的地方不敢说,在神剑山庄这块地儿还是很好使的。”
在坐诸人听到,俱是面面相觑,不敢接过话头。在蜀山神剑山庄内,有明文规定,不得妄议长老。也就七大祖师才敢说出这样豪横的话,旁人即使是内务院长老,也不敢说出这样肆无忌惮的言语。龙天听到后面,不禁也由衷感动了一回,虽然不能把祖师的话全当真,不过他那护短之情在龙天心里如鲜花一般绽放,感觉打心底里受用。祖师叫白须老人安排龙天居处。白须老人名叫百里德清,乃铁冠真人门内七大弟子之一,跟随祖师时间最是长久,一身修为也是高深莫测。龙天随在百里德清后面,向外走去。不由心内想到,百草园从修为上看,虽前有百里师兄,后有老祖给他心灵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不过大多师兄修为稀松平常,和他只在仲伯之间。以他这样好资质的弟子入门,当属罕见,理应得到厚待。龙天心内揣测不住,随同百里德清七弯八拐之间,到了田间地头。田里已有两个面色黝黑的农夫在那耕耘,见有人靠近,有个身材高大农夫抬头打了个招呼,仍旧低头干活。百里德清仿佛是常客,也不与那农夫客套,随手拿起田梗上面的两套粗布灰衣,递给龙天一套,并自顾自穿上,卷起裤管,便要下地干活。龙天接过衣服,一股儿汗臭味扑面而来,他看着师兄背影呆楞楞杵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动作。他是记名弟子时,遭受小人使拌,存心打压干着一堆儿粗活累活不说,现在万幸晋升外门弟子了,本想凭着惊人修为,能有个好待遇,却又遭此窘境。他难道还要当这等穷忙,干这档儿事吗?正当龙天心怀不快,义愤填膺之际,德清师兄回头见着,叹气道:“师弟啊!你即然不情愿干这档儿活,那就趁早离开吧,以你这样不俗的资质,不愁没有伯乐厚爱。”
听到这话,龙天心下一酸,若非真个山穷水尽,何必巴巴的留在这穷山僻壤,干这档儿粗活累活来着?当即不敢多想,也穿上粗布衣,捥起衣摆打了个结,下地干起了农活。日出又日落,又复日出,如此连续干了三天农活,把龙天铮铮铁骨的汉子也累得腰酸背痛,其间也没有见师兄们停息下来操演仙法的,龙天不由疑心,这是有意整蛊,还是这就是百草园的日常工作?这日,德清师兄对着一片红花田灌溉,小心在意,不许旁人靠近。龙天看到不由惊奇,看那红花透着蓝光,煞是好看,暗暗留意。事后向德清师兄当面问起,“那一片花田种的是什么稀罕的仙品药草吗?是不是那种吃一株就能猛增十年功力的奇花仙草?”
“世上哪有这样好的奇花异草?若真个有,谁还守着清灯艰难修练,直接吃了,白日飞升不更加方便快捷么?别净整日胡思乱想了,”却见德清乐呵呵道:“那不过是炼丹房古长老亲口托附的药草,他是我朋友,我怕旁人敷衍了事,这才亲自灌溉。”
听到这话,虽然合乎情理,龙天却是止不住的失落。这日,残阳西趖,晚风似刀,已经散工了,众人皆去吃饭,龙天独个儿坐在田梗上,看着因劳动开裂的双手,看着晚霞映红的天边,龙天泪水如挂了串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在和兄弟龙骄的厮杀时,他没有流泪,在面对强敌压境时他没有流泪,可是现在他独各儿一人的时候却泪流满面了。连番遭受打压,修为上止步不前,面对夺亲之仇,杀母之痛,报仇雪恨之日却遥遥无期,这让龙天无可奈何,每每夜深人静,记忆如虎似狼一般扑面袭来,要把他生活剔了去。这日又触景伤情,不禁长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