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穗禾。”
餐厅门口停放的一辆计程车缓缓开动,男人摇下车窗,将手摊在窗外,嘴里吐着烟圈,时不时回头看两眼餐厅门口。刚才那个是季燃尘吧,真是巧了,没想到如此缘分,这么快就撞上。不过他听说长夜的首席执行长季燃尘,不仅是个职场野狼,更是个守身如玉的芊芊公子哥。倒怎么今天看来好像不是这样,这不对面还坐着一个风华绝代的貌美女人,哪有不近女色这一说法。不过他这一似乎被通缉了的身份,敢在C国蹦跶,为的就是来送某人一份大礼的,顺便,也让长夜不好过一点。……舒言一回去并没有马上投入到工作当中,虽然总裁办的团建临时取消了,但她的假期还没有休完,就不同季燃尘一起回长夜。时间得空,她是时候要联系徐医师,去看望母亲一趟了。“徐教授,您现在有空吗,我想过来一趟。”
舒言一个人打车回了离家不过几公里远的医院,说来也惭愧,明明医院就在眼前,却还是没能真正地和母亲说过话,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女儿,自六年前将她一个人留在精神病院时起,就不是。“您好,我找徐教授。”
“是您啊,舒小姐。”
护士放下病历单,点头道:“刚才徐教授有和我说了,他正在视察病人,麻烦您在这里等他一会。”
“好,谢谢。”
舒言没有坐下休息,而是独自走到那个熟悉的病房门口,通过透明的长方框,能看到里面的模糊虚影。长驱直入的是母亲孤独的背影,蜷缩着靠在床头,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望着窗外在等待着人归来,又亦或者是漫无目的地想念着从前。多少个清晨和夜晚,母亲都一直是这般模样,卸去了张牙舞爪的、训斥她的模样,却是如今的沧桑和无助。舒言伸手握住门把手,挣扎过后,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是啊,她也有多少次犹豫和无奈,不敢推开这扇门,这扇心门。母亲讨厌她,她说过,她是个灾星,如果不是她,父亲也不会车祸身亡,她也不会活得如此狼狈痛苦,她要她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舒言?”
“啊?”
舒言听见有人叫她,迅速整理自己的情绪,收干眼底的泪花,扭头发现原来是徐教授,连忙问好,“徐教授好。”
徐正枫问:“不进去看看?”
舒言朝里头恋恋再望了一眼,“不了,她……也不愿意看到我。”
“那……到我办公室里说?”
“好。”
徐正枫在这家医院工作已有三十多年之久,早已是院士级别,也是神经科主任医师,六年前接手了施曼妮,舒言的母亲。她的病情从开始就一直不稳定,暴躁、多疑,刚开始还会对这里的护士大打出手,现在通过药物的治疗,平静了许多,也温和了许多。“坐吧。”
徐正枫脱掉白大褂,挂上置衣架,拉开抽屉,翻出施曼妮的病情报告,递给舒言。“这是你母亲最新的报告单,你可以看一下。”
舒言翻着报告单,“徐教授,我母亲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徐正枫看了一眼舒言手里的报告单,“好转了许多。”
点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她现在没有再像来之前的那副模样。”
说到这,舒言眼眸微沉,头也微低。六年前,她将母亲一个人扔在此处,确实是给徐正枫带来了不少麻烦。“情绪可控,一日三餐正常,只是言语少了许多,经常望着窗外发呆。”
徐正枫摘下老花镜,“不过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你母亲完全好转的几率很大,过一段时间便可出院。”
“真的?”
舒言有些激动。父亲的离开,对于母亲来说她没有一天是活得轻松的。“对,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舒言看着手机的报告单,泪眼婆娑。“徐教授。”
门外有人敲门。“请进。”
“徐教授,大厅那边过来说开始了,邀请您现在过去。”
护士和舒言点头示意,抬眸和徐正枫道。徐正枫正起身,扭头问舒言是否忙工作,有没有其他事,若是没有的话可以和他一同去听一个研讨报告。正逢她休假,倒是没有安排,就答应了。“是海归的一个学子做的报告,耳鼻喉科的新任医师,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
徐正枫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脑子倒是还灵光得很,就是走路颤颤巍巍,有些颠簸。舒言知晓以他骄傲的性子定是不会让人搀扶,便走在他身边多少留意了一下。“既是徐教授的学生,那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道。徐正枫沉寂的眸子瞬间变得明亮,指着舒言道:“你这话倒不是我自谦,这孩子啊**大学毕业的,确实是我相当满意的一位学生。”
转念一想,“诶,你也是读的这所学校吧,那你们可是校友,说不定还是同学呢。”
舒言苦笑,他应该是正常毕业,至于她,大二快结束就辍学了,算不上什么校友吧。徐正枫和舒言一前一后地进来,整个医院的大礼堂都布满了人,有从别的医院赶来学习的人,前后都是护士医生,灯光打下来白茫茫的一片。站在讲台上翻阅稿子的男人抬眸一见徐正枫,赶忙下台阶相迎,“老师,您来了。”
紧随其后的舒言抬头撞上男人的眼睛,“舒言?”
“丰子硕?”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徐正枫一看两人认识,眉眼弯弯地请舒言入座,“来来来,坐。”
转身对丰子硕道:“可以开始了。”
“好。”
丰子硕朝舒言点头,重新上台。“在座的各位医护工作者们,大家下午好。我叫丰子硕,毕业于**大学医学系耳鼻喉专业,在D国北外医大做了两年交换生,也有幸在回国之际得到徐教授徐正枫老师的帮助。今天,我很荣幸能在此将我的学术研究报告展现给各位。在D国的两年,我和我的团队主要针对神经性耳聋症状和慢性鼻窦炎临床......”......“请慢用。”
服务生端上两杯拿铁。“谢谢。”
丰子硕接过,先推给了对面的舒言,望了两眼咖啡厅中央的小提琴,不禁感慨:“真是没有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舒言拾起小调羹搅拌着,“算一算,是有六年没见了。”
六年,真是世事难料啊。想想从前那些一同嬉笑打闹的日子,明明还近在咫尺,现实却逼着他们独自长大。“是啊。六年前得知你突然辍学的消息,我是惊了一跳,本以为你会和我们道个别,没想到竟什么也没留下就离开了。”
丰子硕无奈道。“以你对我的了解,觉得我会是扭捏的人吗?”
丰子硕叹息,欣然笑道:“也是,这才像你嘛。”
舒言释然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这几年,你还好吗?”
“说好也好,说坏也坏。”
丰子硕端起咖啡,漫不经心地尝了一口,无糖也是苦涩得很。“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一毕业就去做了交换生,回来就向徐教授学习,又新上任医师,在事业方面,倒是顺利。”
“徐教授名声卓著,在医学方面造诣极高,你若是有幸得他真传,再过两年事业更升,功成名就也说不定。”
丰子硕憨笑,“我倒是没想要变得如何。”
眼色略暗,像有心事,“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期待的,始终都没有结果。”
空气僵住了片刻。舒言立刻就意识到了丰子硕在说什么,他言下之意是她,那个他还是没能找到的心上人,他对那个人的情深意重,远远超过了舒言的想象。六年了,他丝毫没有放弃过。“还是没能找到吗?”
舒言有些心疼他。他摇头。执念深的,又何止她一个人。“你呢,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生活可还顺利?”
丰子硕岔开话题。工作不顺心,生活不顺意。舒言动了动嘴,不知道作何回答。他抢先道:“要我猜,定是个出了名的设计师。”
“我......”舒言自嘲一笑,“在长夜工作。”
长夜......丰子硕眼珠子不经意回避了一下,握着杯柄的手指在杯沿摩挲,很快又像什么事没发生一般,“你和季燃尘......”“他是我上司。”
舒言不知道是在害怕他说什么,立刻打断了某种可能。不过太刻意,倒是让丰子硕知道了些什么。他不逗她,倒是干脆道:“我和他同你一样,很久没见面了。”
舒言愣了一下。丰子硕好像放下了当初的种种,并没有因为过去的不愉快耿耿于怀,倒也是好事,毕竟两个那么要好的兄弟,恍然之间变得漠然,放在心里多少不舒服。她本以为季燃尘只是疏远她,没想到对丰子硕也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有什么苦衷不能说吗?“舒......”丰子硕刚开口,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许雅打来的电话。舒言不好意思地指着手机,“我......接个电话?”
丰子硕点头,“没关系。”
她刚划开接听键,许雅焦急的声色狂轰乱炸地穿过来,无似乎有哭腔在里面:“舒言,禾木出事了!你快回来DG帮帮忙!”
禾木出事?舒言倏地站了起来。许雅一直都是一个比谁都沉得住气的人,很少出现这样慌乱的情况,一定是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阿雅,你先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禾木他......他的设计作品被爆抄袭,你知道的舒言,他不可能做这种事的......”许雅的情绪激动,有些表达模糊。“抄袭?”
怎么可能抄袭!禾木是什么样的人她不会不知道,她敢以人格担保禾木绝对不会做这种卑劣下作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颠倒黑白!“许雅,你先冷静一下,我马上就赶过去,自清者清,我也相信禾木,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好。”
舒言一面挂掉电话,一面提起包,“丰子硕,我朋友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可能要先走了。”
“这样,我正好也没事,方便的话,我送你?”
丰子硕也起身,他下午不用值班,碰巧看舒言的表情应该是很要紧的事情,打车的话可能会浪费时间。“麻烦你了。”
舒言没想太多,便一口答应了。两人经过前台结账,一前一后着急离开。一个西装革履、高大英挺的男人下一秒跨入咖啡厅门,三人同时转头抬眸,随即布满他们脸面的,是诧异和不可置信。舒言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丰子硕也是看到季燃尘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季燃尘的眼睛先是落在舒言身上,慌乱紧张,转到一旁的男人便马上认出来是丰子硕,眉目黯然,错落在口袋里的手渐渐成拳,与其说是愤怒渐满,倒不如说是隐忍。时隔多年,再见竟是这副模样。“季总,你怎么走这么快……”和季燃尘一同下车的女人提着长裙追上来,看着三人僵在原地,木讷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是她?舒言对季燃尘身边的丰腴女人有印象,她是Cacie四周年庆典上廖志财带在身边的人。女人看舒言盯着她看,恍然觉得万分眼熟,瞟了一眼季燃尘,刹那间好像知道了什么,举起的手暧昧又自然地挽上他的臂膀。舒言心一紧,手里提着的包捏出了皱褶。可季燃尘低头瞄了一眼,竟没有推开女人的手,这让她更是嚣张厉害几分,腰板都挺得笔直。“走吧。”
丰子硕护着舒言,先开了口。舒言没说话,大步迈出咖啡厅门,直直地擦过季燃尘的肩膀。两人或许是在互相怄气,他头也不肯回,直到用余光瞟到远去了的背影,他才沉下脸,语气冰冷:“还不松手?”
女人差点没稳住脚跟,被吓得打了一哆嗦,连忙松开了握住他臂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