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的确折射出了当年那个伤害自己女儿的混账东西的影子,但伴着十多年的岁月,舒言变得更像曼妮,像她的漂亮和大方,隔代的相处也渐渐有了感情,比起怨恨,她是疼爱的。“外婆,我向您保证,一定让小言平安回来。”
他坚持的动力就是相信舒言无事,否则,他根本不敢再往下想。想起乔芮纭和他说的话,会不会外婆知道些事情。“外婆,小言她去了监狱,她是认识监狱的什么朋友吗?”
监狱......老人听到这两个字,脚如同铅重一般失去了重心,倒在欧阳茉的臂膀上,吓得她用力拽住,不让其向后倒去,“伯母!”
没想到,施曼妮还是什么都与她说了,去监狱哪里是去找什么朋友,她去监狱,是去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才会一声不吭,独自一人。看外婆异常的反应,男人肯定她是知道的。“外婆,事情只是我知道的那样吗?”
老人哑然,头摇得跟拨浪鼓,面容酸涩,“言儿去监狱,是得知了亲生父亲的事实!”
她满目黯淡,“那日在医院,你也听到言儿并非成毅的女儿,她是曼妮被强而留下的孩子,我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去见那混账......”男人听得神经缩得紧,眸色更沉一度。所以舒言瞒着所有人,甚至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是在默默地接受现实,根本不给你心疼她的机会。“茉,你帮我送外婆回去,我出去一趟。”
季燃尘答应老人,“外婆,小言一定会没事的。”
舒言现在的位置,不好确定,她不一定还在监狱,乔芮纭只与他说去过,再去有可能是一场空,可是如果在见到那人之后呢,她还能去哪?很快,他从狱所里的人那儿得到消息,说上午确是有一名长相和他描述类似的女子来过监狱探监,只是奇怪那个罪犯近二十多年没有人探望,今日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直系亲属,不过看那个女人的状态,好像是生病了,而且似乎不是很想见他,最后选择了离开。季燃尘问他,说知道女人离开去哪了吗。狱所的管理人员说不知道。舒言想见他,内心无疑是痛恨和纠结的,毕竟他对母亲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可不见他,是不想面对,在她心里,永远只有舒成毅一个爸爸,哪怕是温暖了她二十余年的养父,哪怕她身上流淌的不是舒家的血。男人在进监狱之前就能感受到,舒言站在这样庞大又冷清的建筑物外是什么样的落寞和无助,她不是生病,她是在得知了真相和失去孩子的双重压力下,疲惫地走到这里,选择不告诉任何人,独自承受着这些不该是她承受的东西。她一直都那么倔强,只是分别了六年后,她更倔了。不愿意说,不愿意诉苦,不愿意将自己难过的那面表现给其他人,哪怕是他,都没有,都让他觉得,无力、窝囊。与其说舒言一个人自立自强惯了,倒不如说是被伤麻木,不敢完完整整地表达自己,怕再次被全世界抛弃,至少这样,她的精神世界,还能有一份自己。男人整个脑袋塌在方向盘上,几日的疲倦让他太阳穴抽着难受,早餐没吃显得有点肌无力,可他满心只想着舒言有低血糖,一定要按时进餐,不能拖,着急身上有没有备点糖果或者面包。直到李元打来电话,说找到了舒言的位置,险些把男人激动得蹬到车顶上去。可谁能想到他汇报里传来的位置竟然是机场,这让他原本以为要找到她了的神情顿时变得慌乱。六年前,那个曾经怔怔听闻舒言离开的消息,使劲浑身解数去忍住不追的他,到如今都在后悔,所以,他最害怕女人像当年一样,又什么不说就离开,然后第二次,去承受那份折磨。“季总,舒言是要出国吗?”
李元也是惊讶,“我这里显示她有一条还有不到半小时就要发机的电子机票信息。”
季燃尘心脏抽地疼,攥紧了手上的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踩至深不见底。舒言真的,再一次抛弃了这座城市和这座城市的人。男人说得没错,舒言的心哪怕多靠近他一点点,他都不至于这样无力自控。“由B市降本站前往意大利米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71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由4号登机口上16号飞机。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结束后,季燃尘像离了弦似的箭就往检票口冲,一路飞奔,目光所及之处,生怕错过了每一个走过站台的人。“先生!先生!”
检票人员匆忙拦住男人,“先生,请出示身份证件!”
“我找人!”
男人无视,又转身将排着长队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看过去。“先生!”
检票人发现劝说无用,直接喊来安保人员。男人着急,哪里顾得上这些东西,挣脱了两名安保就往机场广播室里冲,因为是闯进去的,坐在里面的女广播员着实被吓了一跳。“喂......喂......”男人抢过话筒,低沉的嗓音在广播室至整个机场响起,“小言,你在哪,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小言,你答应我的,留在A市,留在我身边!小言,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小言......”“请你出去,先生!”
两位安保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手脚并用才把季燃尘像犯人一样架起,连拉带拽地拖出广播室。其中一位安保觉得男人面相眼熟,穿着翩翩,不像是有意要干扰机场秩序的,便留心了一下被强制签下的姓名,发现是A市长夜集团的首席季燃尘,立马变脸拦下了他颓废离去的背影,决心帮忙一同找人。“前往意大利米城的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717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4号登机口登机。这是M717航班的最后一次广播,谢谢!”
听着机场响彻的广播声,原本站在检票口的人刹那间已全部如被清场一般空荡,合着检票口关闭的声音,男人错愕地意识到了,他再一次弄丢了自己的一生挚爱。那时,他没有追去机场,是因为咬定了舒言非离开不可,可是后来,心不知动摇了多少次,才会奋不顾身地跑去米兰。开始于大街上意外见到她的身影,以为是幻觉,结束于一次意外看见她从餐厅跑出来,冒着大雨,浑身湿漉漉,却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重要文件,被一个陌生男人接走,这些,都在告诉他,他有多么地不勇敢。环视着四周,男人终不敌小腿抽筋,摔在了地上。“季总......”身边的安保人员上来要扶他。季燃尘回拒,“不用了,我没事。”
他一只手肘撑着膝盖,垂下头,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地,从胸腔里发出一阵颓丧的声音,“人找不到了,你走吧......”男人自嘲,不禁要落下的泪水被硬生生地憋回眼眶,几时,余光瞥到跟前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高跟鞋,心随其落脚一颤,再抬眼——“这一次,还跑吗?”
女人举着纸巾,望进了他深邃的眸色中......那个在六婶糖果屋榕树后的小阶梯给他递纸巾的女孩,又重新地回到他的视线里,那个他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女孩,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一次,不跑了,我要牢牢抓住你。那本被丢掉的故事书里,用红色记号笔圈出的一句“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是答应妈妈的承诺。而眼前这个给他递纸巾的女人,是他苦痛精神的火光。三生有幸遇见你,谢谢你擦干了我淌过的泪,余生,我只想变成温暖你的那个人。正文完作者有话说:感情没有也许或可能,遇到你认定的那个人,就要敢于尝试,放手一搏,哪怕结局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无妨。至少,晚年与人谈起时嘴里不是遗憾错过,而是我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一个人。不要抱怨你是被上帝遗落的孩子,遭受着不幸。其实相反,在你身边,总有一个默默温暖你的人。即便对你的帮助微不足道,却始终如一。所以,你不是不幸,是万幸。(文末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