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洛可可在短短半个月内表演了什么叫全方位极限挑战,她边赶路边完善自己的咒语,终于紧赶慢赶在预计时间内到达了伊恩领地附近。本来还想直接冲进伊恩领地,但是因为疫病太严重,洛可可刚到疫病区外围,就被度兰一把拉住了。疫区外笼罩着一层常人无法看见的罩子,将疫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罩子在以缓慢的速度增扩,显然灯塔现在就连阻止瘟疫扩散都力不从心。“怎么会这样……”洛可可尝试呼唤加诺,但是没有回应,最坏的估计就是加诺已经安详地回归赫纳约斯的怀抱,因为失去了联络员,她不知道现在米勒尔有没有危险。她现在心乱如麻,慌得不行,难道就要这样失去她第一个人类好友了吗?“着急也没用,你也看到了灯塔发布的信息,被感染者一天之内就迅速器官衰竭,诅咒攻占身体的速度太快,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巫师也不能有完全把握幸免于难。”
哪怕是曾经身为图书馆的管理员,度兰也没见过这种强力的诅咒,常见的解咒方法有两个,将解咒药剂给诅咒的母体服下,或者使用解咒咒语。第一个方法,需要一名能研发出药剂的药剂师,并且确保母体还活着,但看感染的速度如此迅猛,不好说感染的力度如何,如果母体确认死亡,那就无计可施。第二个方法则需要找到解除诅咒的咒语,并且施与解咒的巫师的力量要强过释放诅咒的巫师,如果力量无法压倒诅咒,那么诅咒将会成倍地反扑,到时候不知人类会迎来多么浩大的灾难。无论是哪一个方法,都糟糕极了,那个下诅咒的巫师即拥有无法估量的学识和能力,同时又狠毒透了。度兰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撇下这里,远走高飞,把烂摊子留给灯塔,他甚至乐于看到人类们为这次灾祸焦头烂额,只要不波及巫师,他才不想管人类的死活。就在度兰打算劝洛可可放弃时,灰头土脸的少年跌跌撞撞出现在洛可可面前。是加诺!洛可可冲上去一把按住少年,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念他。“太好了,你还活着,领地里怎么样,米勒尔怎么样?”
嗯,确切地说是很想念他掌握的情报,洛可可更正自己的想法。被死死按住肩膀的少年像是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一样,他似乎有点神志不清,缓了半天,才喜极而泣地抱住洛可可。“太好了,安图小姐,我终于见到活人了,这次的诅咒好像对巫师无效,我慌不择路跑出来了!”
洛可可推开他, 脸色瞬间变得很差,“你是说米勒尔已经……”加诺连忙摇头:“不是,米勒尔小姐身上有你给的施过咒语的胸针,她还好,只是累倒了。”
这是所有不幸中唯一的好消息,洛可可缓了一口气,说实话,她没有母亲那种大爱,她的心小到只装得下在乎的人,只要米勒尔无事,她也不关心其他事情。只是一直跟在身边沉默不语的母亲,表情凝重,洛可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母亲,她凭直觉猜,现在母亲一定很想手刃了下咒的巫师。“你要进去吗,我可不去了,那里面跟鬼城一样。”
加诺语速快地飞起,他瑟缩着,眼里充满恐惧。洛可可也不为难这位巫师小伙伴,对于同类她还能分出一部分善意。“那你往西走吧,那边安全,我们就先走了。”
告别了加诺,洛可可也不再停留,她主动断了和加诺的联络,就当就此别过。目送洛可可离去,加诺为自己演的一出好戏竖起大拇指,他还有闲心挥手送别洛可可。疫区内是闹得人心惶惶的无解诅咒,疫区外是层层把守的灯塔骑士,另一边灯塔总部的大祭司和骑士团也在快赶来的路上。灯塔有自己独特的行动方法,但只能在特殊血脉的后裔身上使用,大祭司和骑士团最快只需要两个月就能抵达附近的灯塔,这正符合他的心意。加诺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洛可可的表现,他为她亲手打造的死局里,结局也已定下。现在,既然他需要的人员差不多就位,那他就可以进一步加快诅咒攻陷的速度。对于灯塔祭司还能勉强控制诅咒的扩散,加诺表示出略微不满,开端不够盛大,怎么能迎接挚友的到来,不够场面。“烦人的因素终于要消失了,你应该感谢我为你排除了弱点。”
加诺对着洛可可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而洛可可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米勒尔,恐慌于只要晚一步米勒尔就会彻底合上眼睛。但越是靠近疫区,把守的骑士就越多,他们迫不得已只能借用传送直接抵达亚古庄园。死寂的庄园空空荡荡,洛可可跨过地面上倒下的一个个枯瘦人形,急匆匆地推开了米勒尔的房门。米勒尔不在里面,洛可可心一凉。母亲轻轻拍了拍洛可可垮下的肩膀,对她说道:“这座庄园已经被诅咒淹没了,洛可可,用你的眼睛仔细看。”
洛可可心灰意冷地听从母亲的话,当魔法凝聚在透蓝的眼睛上,那双非人的眼瞳熠熠生辉,她的视线瞬间被浓稠到几乎凝如实质的黑雾笼罩,而地下那簇跳动的微弱亮光在黑雾中是那么清晰。那是生者的生命在不屈地跳动,那是——米勒尔!洛可可不等母亲和度兰,瞬间就冲着那个方向传送走。度兰对此挑了挑眉,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洛可可没有过问索菲娅小姐就直接离开。但这也让他终于看清了洛可可的眼睛,不再是以窝在帽兜里的猫咪视角,那漂亮又勾人的颜色完整地展示在他面前。“小姐,你的孩子继承了那双眼睛。”
度兰是如此清晰地观摩到洛可可的双眼睛在正式发动魔法时的模样,惊艳和瑰丽都不足以描绘那对魔力核心的动人心魄,流动的能量充盈其中,将透蓝色宝石中蕴含的温润彻底洗刷,只留下震撼人心又寒气入骨的色彩。这种悸动犹如他初见索菲娅小姐发动咒语,印刻在脑海久久无法忘怀的画面。那应该是身为大贤者的眼睛,本应该此世间仅一双,却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使那双眼睛有了一个小小的复制品。“她会比我还要优秀。”
母亲笑了笑,略带欣慰地说:“她继承了她父亲的聪慧。”
度兰不可否置,能超越索菲娅小姐绝无仅有的智慧,也正是那个人打动小姐的原因,可是他对那个男人无感。“哼,胆敢借用夜神的名讳,他的胆色和他的智慧不相上下。”
度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但是一想到当年婚礼上索菲娅小姐灿烂的笑容,他又萎靡了下来。能将从容不迫的大贤者从智慧之神的麾下拉入尘世,让她露出只有怀春少女才会拥有的,幸福又单纯的笑容,那个和夜神同名的男人罪大恶极,但也是最了不起的勇者。而母亲自动忽略了度兰的话,她的嘴角一直维持着温和的弧度,仿佛度兰痛骂的不是自己的丈夫。“小姐,你有办法解决这场瘟疫吗?”
度兰攥紧了手中的文明杖,他相信全知的贤者不存在死角。果然,年轻的女人轻轻点头,但她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解咒,但无法支付庞大的能量消耗,所以我才会去寻找解咒的药剂,在药剂方面,辛西纳西里有比我更优秀的大师,但是现在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诅咒的温巢已经离世,庄园里只剩下唯一的活物,解咒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那是被逼上绝路的办法,甚至只有身为圣子的巫师借用夜神的祝福发动咒语才办得到,而献祭上生命、记忆、因果甚至一切换取来的解咒成功,意味着献祭者要和世间斩断所有因果,自身所带来的一切都会被夺走。母亲一开始确实犹豫了,她无法割舍自己的女儿,如果自己消失的话,对于才在人事里摸爬滚打仅仅几年的女儿来说太不公平。似乎从和爱人相遇开始,和世间产生羁绊,她就已经没有资格再身为绝对公正的贤者。随即,她叹了口气,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淹没在诅咒的黑雾里,这片雾如同择人而噬的庞然大物,而童话里能打败怪物的只有勇者,从来都不是贤者。度兰听闻,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没有听过小姐自幼起的那套言论——拥有强大的咒语,就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多么自傲又负有使命感的言论,曾经让度兰为此赞叹,但现在索菲娅小姐手握无法掌控的解咒,就像摇摇欲坠的利刃悬在她的头顶,宣告着终会降下的死亡。“小姐……”度兰攥紧文明杖的左手拇指摩挲着杖头,他在飞快寻找能够劝索菲娅小姐放弃用牺牲换取解咒成功的理由,因为他坚信善良的贤者小姐会拯救这片领土,可他凭什么要因为人类而让巫师失去一位贤者。女人瞥了一眼紧张的度兰,笑了笑说:“放轻松,度兰,每个人都有自己躲不过的考验,一生中或大或小,跨过了是成长,跨不过也不该有遗憾,我不该害怕属于我的劫难。”
遇见自己所爱的人是劫,失去自己的至爱也是劫,半生颠沛流离也是劫,她从没有因为自己所选择的苦难而皱过眉头。一生清醒的贤者,至此一生唯一的沉沦时刻只有和自己爱人相处的时光,美好又短暂。“可是我们明明可以远走高飞!不用管这些烂摊子,哪怕带走你女儿的朋友也没有问题!”
度兰撇开了自己的手杖,他按住母亲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他在他发誓要永远追随的索菲娅小姐面前失态了,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而母亲只是拨开了度兰的手,安慰道:“度兰,我现在没说要送死。”
“可、可、可是,您刚刚那些话……”度兰愣住,他看着索菲娅眼底暗藏的笑意,知道自己被耍了。度兰抬手让手杖飘回自己手中,帽子一压,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被留在原地孤身一人的女人,仰头注视着将她吞没的黑雾,轻轻扬起嘴角温和地笑了笑,弥漫的诅咒盘旋缠绕,像带着恶意的毒蛇将她层层包裹缩紧。她好像在越过黑雾看透因果的丝线,那些一直勒紧她脖子和头脑的细丝像索命的钢丝,犹如实质般快要将她勒断,就像在宣告她死亡的终点即将到来。年轻女人抬手,似乎触摸到了这些如琴弦震鸣的因果之线,她轻轻拨动,霎时间数十根丝线齐齐颤动,随着共振的嗡鸣又一次勒紧。而在这些无尽延展的丝线里,唯独没有一根通向她的女儿。她的孩子从诞生起就不属于她,那怀中小小的婴儿曾归于天归于地归于与世间的万物,却没有一根因果之丝能够链接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