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冯小夏重新按着冯小丫的头,把她拉回了自己身后,而后从包裹里掏出两块明晃晃的碎银拿在手里,“先生切莫把我家黄头小儿说的话当真,五两学费我拿得起,只不过呢,您也知道,我不比先生,是个粗鄙的生意人,依我看,这学费先付定金,等择日我把小妹送来念书,再付剩下的,可好?”
那先生早就被冯小夏随手掏出的银子惊到,本以为她会因为自己提出的高昂的学费吓退,没想到她却出手如此阔绰,到最后只知道连连答应冯小夏的要求,哪还顾得上其他。“那我们就告辞了。”
冯小夏伸手给这位教书匠作了个揖,领着冯小丫走出了院门。转身的瞬间,她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若不是这二十里之内只有这一个学堂,她也不愿让自家小妹受这等委屈啊。“哇……阿姐……那学费好、好贵、贵啊……”刚走出胡同口,冯小丫就攥着冯小夏的手哇哇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蹭了冯小夏一裙子。“小丫,你不能这么想,”冯小夏蹲下身,一边掏出手绢给冯小丫擦拭着眼泪,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且不说你阿姐拿得出这些银两,就算是拿不出,咱们也要进学堂念书,知道吗?”
冯小丫渐渐停止了嚎啕,只是啜泣着看着冯小夏。“常言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念了书之后啊,你看天就不再是天,山野之间从此便充满了你想要的色彩,知道吗?”
冯小丫懵懂的看着她阿姐闪着光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讲完道理,冯小夏又安慰了一会儿,冯小丫的情绪终于趋于稳定,姐妹俩又如同来时一般,牵着手回到了家里。“哎呀,我的两个囡囡回来啦?”
回家的时候,苏氏正忙着往锅里切着面片,铁铸的大锅里,浓稠的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学堂的事儿怎么样啦?”
“娘,我办事儿,您就放心吧。”
冯小夏伸手接过苏氏手里的面团,熟练的像锅里片着,“今天可顺利,连定金都交上了呢。”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同冯小夏一样,苏氏也想让冯小丫识几个字,读几本书,长大后不至于变成粗野的村妇。不一会儿,冯小夏就端着一盆香气弥漫的猪肉面片汤摆上了桌,冯小夏同苏氏和冯小丫围坐在八仙桌前吃着饭,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娘,天色也不早了,客栈那边还得让我去打点,我就不在家住了,”吃过饭后,冯小夏重又背上了包裹,还往苏氏手里塞了几张银票,“这些是这月的银两,到了送小丫去学堂的日子,我就再回来。”
“那……小夏,你路上要小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苏氏看着手里远远超过日常开支的银票,心里五味杂陈,冯小夏也不过是刚过二八,却被迫挑起生活的重担。向苏氏挥了挥手,冯小夏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两个不速之客。老李婆正带着她那个赔钱侄子站在她家门前,两人手里还牵着一头羊,抓着一只鸡。“你们来干什么?那天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你们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耳朵?”
事到如今,冯小夏已经不愿再跟这两人虚与委蛇了,反正他们也听不出好赖话来,“有事没事都赶紧给我走人。”
话已至此,姑侄两人还赖着不走自然是是有些缘由。原是今天冯小夏带着冯小丫去学堂时,教书先生的媳妇一直躲在篱笆后偷听,两人前脚刚走,那媳妇后脚就把这消息散发了出去,再加上添油加醋的描述,短短的一下午时间,这消息在村里已经被传得人尽皆知。若是旁人听到这消息,也就感叹冯家送女孩进学堂,顶多有嫉妒得紧的,骂上两句有伤风化,但老李婆可不一样。在她心里,冯小夏若是没跟了她侄子,那就得下场凄凉,最好能再流落街头,这恶毒的老太婆,永远都不会盼着别人点儿好。现如今,冯小夏竟然有了闲钱给家里妹妹送去学堂,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她憋着一肚子坏水跑到她侄子家,原本是想着怎么恶心一下冯小夏,却被她侄子的话点了一点。“姑婆,依我看,这冯小夏手头那么宽裕,不如我们强下彩礼把她娶回来,那样这钱不就是咱们家的了吗?”
老李婆确实是没想到这层,李秀才又侃侃的讲了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便彻底的把她说服了,两人随便抓了羊和鸡,当即前往了冯小夏家。“快滚!”
见李秀才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冯小夏简直被气得眼冒金星,她不想惊动苏氏,只得压低了声音怒斥着,“别逼我动粗!”
“动粗?冯小夏,你身为女子,怎得可以将这种粗俗的话宣之于口?若是你不懂规矩,大可以来我李家,我虽贵为秀才,但如若你求我,倒也不是不能教导你礼义廉耻。”
李秀才照例是那副酸臭迂腐的做派,话里话外都充满着挑衅的意味。其实冯小夏也明白,不论自己如何火冒三丈,李秀才都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她毕竟是名女子,就算是像麻杆一样的李秀才在这儿闹起来,她也不是对方的对手。想到这儿,冯小夏的神色阴晴不定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拼命搜索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你给我闭嘴!我们家小夏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
坏了,冯小夏心中猛地一紧,刚刚她在集中精力想办法,并没有注意到苏氏出来。秀才的这套说辞,她光是在客栈里就听了好多遍,早就免疫了,但苏氏不同,一则是,在苏氏眼里,从拒绝结亲那天开始,这件事儿就解决了,现在这两人突然跑到自家门前闹这么一出,她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二则是,她虽称不上是养尊处优,但婚后至少算是生活在大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