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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济世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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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穆华夏恢复意识的一瞬,耳边是朗朗读书声,稚子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摇头晃脑地将每一个尾音拖得很长。  还没等他完整地理解眼前的状况,先生的戒尺已然高高地打了下来,“穆华夏,你又睡觉!”

戒尺打在身上,是能把人打清醒但不至于受伤的力度,能看出这位先生也是很有经验了。  穆华夏茫然地抬头,看见老先生那双浑浊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站起来,接着读!”

“哦,”穆华夏乖乖应声,捧着书站了起来,“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  穆华夏乖乖地读完了一章,乖乖地站在那里看老先生的脸越来越黑,“先生,我读完了。”

“坐吧,”先生挥了挥戒尺,“下次不许睡觉。”

“哦。”

穆华夏乖乖坐下,乖巧地像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事实上,他现在也确实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只不过学堂将诸生学课分为三等,他们算作第三等,并不称作一年级。  下课钟响,先生执着戒尺走出学堂,一群毛孩子瞬间包围了穆华夏。  “哇华夏你咋变得这么厉害!”

“是啊是啊,那么难的文章你都读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先生的脸都黑了,我打赌他是打算骂你一顿来着!”

“运气,运气。”

穆华夏一面谦虚地回应着这群小孩的好奇心,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门口移动,企图离开人群的中央。  小学里的先生,日日所讲不过句读,穆华夏突然被点起来读书脑子里一片混沌,全然忘记了以他的年龄,不应该会这么多。  好在小孩子间的话题五句一换,十句之后,他们便开始讨论放学后去哪里放风筝了。  穆华夏得了清静,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他现在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身量尚没有长开,骤然换了一个高度看世界,穆华夏无奈地苦笑。  如今是宣和元年,海上之盟签订的前一年,北宋国祚将倾,宋徽宗尚念着燕云故地,只看见辽国潦倒,却不畏与虎谋皮。  不过这跟穆华夏没多大关系,他只是仙源县小学堂里的一个小学生,句读尚断不明白,家国离他太远。  今日被他气得不轻的那位先生姓许,是为落第的进士,许生考了一辈子进士,他自己说他离及第最近的一次,是三十三岁那年,一举通过了解试,最终却折在省试。  宋时的科举远没有明清时那般人性化,就算这一次已然通过了解试,但若是下次再考,还是要从头再来。  可从那次以后,许生连解试都再没考过,最终只能在私塾当个先生,勉强糊口。  让一个自认有大理想大抱负的人,日日面对一群不省心的熊孩子,穆华夏想想也是有些同情许生了。  他们的学堂就在寿丘,离孔府很近,宋真宗时改曲阜为仙源县,特旨县官要由孔子后裔担任,所以现在的孔府,算是官家宅邸,无事不得擅进。  穆华夏先前被狂风席卷的一霎,还在想自己或许要去春秋游历一遭了,却不知鲁丘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把他丢在了南北宋之交。  但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他现在只是个孩子,没有人会拒绝童年时光的,不论是哪个时代的童年。  话虽如此,穆华夏还是没有跟着其他人去放风筝,放学后乖乖回了家。  穆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穆华夏白捡的那个父亲穆节今年刚刚中了举子,等入了冬就要入京准备省试。  能应科举的读书人在县里还是有些名望的,穆家就常有书生登门造访,议论的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穆家到了穆华夏这一辈人丁不旺,家中只有他一子,偶有相熟的人开玩笑,说穆家的子孙运全让穆节借去应举了。  这么玄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存在,大家听过也只是哈哈一笑。  穆华夏到家时,穆节还在待客,一屋子书生,脸红脖子粗地不知道在争些什么,唾沫星子乱飞。  穆节看见穆华夏回来,也没时间问他功课,挥挥手把他打发到后院去了,他的小伙伴徐方在后院等着他。  徐方的父亲与穆节同年中举,都是打算今冬入京的人,是以两家平日里也走得近些。  徐方虽比穆华夏大两岁,却还不如穆华夏稳重,日日上房揭瓦、下水捞鱼,读的是圣贤书,满脑子却想着带兵打仗的事。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穆华夏刚进后院,尚未看见人,便远远听见诵诗的声音,李贺的《南园十三首》。  徐方纵是诵诗也绝不会安安稳稳坐着的,穆华夏遥遥看见徐方的身影,以指为剑,一句七言,他能变换十来个招式,口中不停“喝”“哈”声,让人几乎听不出他背了个啥。  徐方眼神好,远远看见穆华夏,放下手里的书,一个腾跃,跑了过来,“呀,你咋这么慢,不是早就放学了吗?”

“也没有很慢吧,”徐方这人属猴的,整天猴子一样地上蹿下跳,穆华夏的速度自然比不得他,“你刚刚在背什么?”

“今天学堂新学的诗!”

说起这个徐方来劲了,“‘男儿何不挂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好诗!妙极!要我说,那先生天天唧唧歪歪讲的那些经史,通通比不上这一句诗!”

倒也不必这么比较,穆华夏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恰到好处地做出一副崇拜的神色,徐方说到高兴处,随手捡了个树杈,又比划了几个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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