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在的这个方位,比大门的位置要高.因为大门是开在下山的地方的.这里离大门不太远,所以按说我们很容易看到大门口的灯光.听了漠漠的话,我朝大门口方向望过去,我没有看到灯光.回头看玉龙村的楼上的灯光,感觉总是很遥远.我觉得很不对劲儿.因为刚刚嚷嚷叫的人声,也仿佛一下子远了.燕子说:“嗷嗷,我们离开铁丝网没多远吧,怎么一下子听不见说话声了?”我这时还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个老垃圾场我不止一次进去过.往上山的方向去一路埋的都是垃圾.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很可能有污水坑.因为我亲眼见人家用污水加锯末什么的造肥料.所以我最担心的,还是不要掉到污水坑里去.那简直就是泥潭,我不能想像掉进去怎么出来.从这个位置往下走,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地.只不过地上长着些荒草.再往下走就是大门口附近,那里就是一大片平地了.不管有人没人,从大门口出去很容易.因为垃圾场大门口也靠着山,就算大门口有铁栅门锁了,往上绕一点儿再从一边下来也能出得大门去.就算退一万步,天黑我们摸不到大门的方向了.那我们还可以退回去,从进来的地方出去.所以就由漠漠走在前面,我指点着大致的方位,小心地朝垃圾场的出口走去.夏天的晚上,夜好像很深了,我感觉到了冷.燕子问我,嗷嗷,从我们进来的那个口离垃圾场大门口有多远?我说估计得有七八百米吧.燕子说不对.她说不对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因为我们走了有半个小时了.半个小时,无论怎样都该到大门口了.按我了解的情况,垃圾场是建在一个山沟里,也就是说,各处运来的垃圾都是沿着一条山沟倾倒的.这垃圾场的形状是狭长的.也就是沿上下山的方向长,而从玉龙村的位置到另一边的小山这段距离,顶多五六百米远.只要我们没有朝上走.无论朝哪个方向现在就得到边儿.朝前走到山边,朝下走到铁丝网边,斜一点儿方向就到大门口.就算我们转了路朝后退了,那也是退到玉龙村边的隔离网前.我们不可能向上走的.就算迷路的情况下,向上走还是向下走总还能分得清的.燕子说我们走这么长时间,按嗷嗷说的情况早该到了.漠漠停下来,看看我和燕子说:“嗷嗷哥,燕子姐,我的感觉很灵敏的.我说下我的感觉吧,你们别害怕,现在我们所在是一个很宽广的空间,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垃圾场.和嗷嗷哥家村子以外的田野差不多.”我虽然觉得不对劲儿,还是不大相信漠漠的话.如果这地方我没来过,出现什么情况都不感到意外.这地方我明明来过几次,就那么大一点儿地方.再宽广还能怎么样,我们还能不知不觉突破到垃圾场以外了?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我们走了大概三十五分钟.毕竟我这么多年没在这边了.会不会是这边有些变动,推山做园林了.现在我们倒回去.我们刚走过的路应该熟悉些.应该用不长时间就能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跟踪我们的人也早该走了.我们还从那剪断的铁丝网里出去就是.现在看起来也只有这样,往前行不通的时候,便很容易想到往后退.当我们转身向后方前进了一会儿.漠漠咦了一声说:“怎么看不到村里楼上的灯光.”没有灯光,一家亮着灯的窗口都没有.其实我们也没看见楼房.走了三十分钟,我们还没有走到铁丝网前.更不用说有人说话的嚷嚷声.只要能在自己设定的理由下成立,人就还能自己安慰自己.我就在想我们还没走到来时用的那么长时间.当走到四十分钟还没有到隔离网跟前的时候,我实在是走不下去了.我们在紧张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我靠着一棵树坐下来.燕子倚着我就坐在我一边,漠漠挨着燕子坐下来.我肯定我们不在垃圾场了.我说.燕子问,我们是不是遇上了鬼打墙.听说鬼打墙我竟然高兴起来.因为只要是鬼打墙,不发生意外我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出去.没听说过鬼打墙能让人在一个地方绕上一天一夜的.更何况我们现在根本就不走了.就在这坐着等鬼打墙破解了再走.我甚至有点儿庆幸地说:“据听说鬼打墙一多半都是救人的.一般是前面有危险,暂时困住你不让你走过去,危险解除了鬼打墙自然也破解了.想着是因为危险还在,我们还不能这么快出去.”燕子说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她还对着空气说声谢谢,谢谢.漠漠说:“你俩别美了,这不是鬼打墙.若是鬼打墙的话,困不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可以凭着气味出去.”你见过有把遇上鬼打墙当好事的吗?我们现在就是.我巴不得我们是遇上了鬼打墙.漠漠这么一说,连遇上鬼打墙的希望也没有了.如果没有遇上鬼打墙,我敢肯定,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垃圾场内了.我不得不面对现在实.承认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糟糕.燕子一下子直起身,头离开我的肩膀:“你说什么?我们不在垃圾场内了.可我们根本没有出垃圾场啊.难不成是在阴间?我们又来阴间了?”对,阴间,只有这一种可能.而且是带着阳世的身子来阴间了.漠漠竟有些小小的兴奋:“你们都来过了?我还没来过,这是第一次哎,不会是在做梦吧.一醒还躺在床上睡着呢.”漠漠的话叫我哭笑不得,她还唯恐这不是阴间.她不会以为我们想来就来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吧.如果站在漠漠的角度想,好像真的无所谓,就她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只要好好的,在哪边还不都是生活.人之所以留恋,是因为有牵挂.燕子说:“漠漠,赶紧,赶紧用力掐一下自己的腿.”漠漠不知道燕子是什么意思,听燕子说的这样急,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马上用手大力地照自己腿上拧了一下.啊地一声就叫了起来.然后说:“掐过了,燕子姐,怎么了?”燕子说你现在还觉不觉得是在做梦.漠漠照燕子胳膊上捶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一进阴间都要先来一下呢.”我说我想起了一件事,真正的垃圾场,我们没这么容易进得来.那道铁丝网上剪出的那道口子出现的不合理.她两个异口同声地问我为什么?我说你想想,垃圾场的大门离那个口子不远,就算绕过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外边的人剪那个口子没有用.一个已经封场的垃圾场,进来能做什么.里面上班的人更不可能去剪那个口子.本来这里已经没人上班了,有几个人也是守大门口的,那也是正式工.事业单位的人,在这边有房子,不会住在玉龙村里的.燕子说你说的对,但不是说还有在这里面造肥料的人吗?我说那是以前,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就算有,在别人场里做事,没别的目的,不可能单单为了走近路就剪个洞口出来的.漠漠说:“你的意思那个洞不存在?我们实际上是进了通往阴间的一道门?”我说应该是这个意思.漠漠说那也不对呀,为什么刚进来时我们还能听到路上的说话声,还能看见村里楼上的灯光?我说我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也许是阴阳两世交汇的地方分割不是那么界线分明吧.我想着阴阳两世就是同在地球上的两个空间吧.一个是人活着时候的生存环境,一个是人死后的生存环境.人死后在阴间再进一步发展就是投胎.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人因为对阳世熟悉,所以死后还有呆在阳世没去阴间的.因为阳世的人对阴间不熟,所以活人来阴间的就少.而这阴阳两世,一定有通道的.只不过不为人知罢了.漠漠瞪大眼睛望着我,她那眼睛在黑暗里直闪光.我说漠漠你怎么了?漠漠说嗷嗷哥我太佩服你了,你这也太能想了.这么高深不可捉摸的问题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像这么回事.我说别佩服我,就一电焊工.现在我说我们在阴间也都是猜测,具体是不是还没法证实.我现在想的是,到底是谁在跟踪我们,那么大的杀气把我们逼到这里来了.那个白发乞丐又是什么人,他怎么能看出来那么多.我还有一个根本就无法解开的迷:我是怎么来的,我一生下来就在墓地里吗?卜算子为什么带着我在汉王墓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那他自己又在那里生活了多久呢.燕子说跟踪我们的会不会是白天那个捉鬼师呢?我说白天我同他打过交道,没感到有那么强的气场啊.漠漠说那时大概是他没动杀机.而他跟踪我们时,至少已经对我动了杀机.那白发乞丐不让我们回头,就是怕我们一回头他发现自己暴露了就不再等最佳时机而是立刻痛下杀手,我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猜测,这也只是猜测.我说.现在可好,阎罗王的宝贝女儿跑到了阳世叫我去给他找回来.我这找人的人却又阴差阳错地从阳世跑到了阴间.不知道小烟那个倔丫头会不会听卜算子的.如果小烟开溜了,她有个什么闪失的话,我这易天命的路也许会遥遥无期,也许会瞬间葬送.我所付出的努力全都白搭.燕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说嗷嗷,你说阎罗王还会不会找我们,还能不能找得到我们?我说灯下黑,果真我们在阴间,他一时还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