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贤碧远远地看着木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底犹如打番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婠婠双手抚在木架上,阳光从空中射下,从上而下,映照在她的身上,她的周身仿笼罩着一个美丽的光圈。阳光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上,闪闪地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茫。
小德不禁赞叹:“婠婠姑娘,简直就像是仙女下凡。”
柯贤碧抿紧嘴唇,喉咙微动,慢慢推动着轮椅滚向木架的方向。
在婠婠和小德的帮助下,柯贤碧费力地站了起来,双手用力地支撑在木架上,他慢慢地抬起软弱无力的腿,向前吃力地移动。差不多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才前进了常人几步的距离,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细汗。
当他艰难地从木架的一端走完到另一端,内心的喜悦自是无法言语。十多年无法站起的奢想,如今却是实现了。
夕阳映照在河面上,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柯贤碧望着那一片璀璨的金光,内心涌动,眼角竟然有了半分湿意。
日复一日,柯贤碧几乎可以支撑在木架上迈开步子行走,偶尔也会尝试着脱手前行,只是走不了几步身体便会承受不住,不得不再扶住木架。
婠婠又给他做了一副拐杖,这样他可以不用完全依赖着轮椅,偶尔可以支撑着拐杖行动。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依旧会有些莫明的焦躁。也许是因为他可以站起来了,所以他会越发的想快一点能走动起来。然而每日拼命地练习,他却也只能拄着两个拐杖,颤巍巍的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又或许是因为待在天生寨里这么久的日子,他有些想家,他想快一点好起来,回到宿州,回到柯府。
这日傍晚,他独自一人拄着拐杖又来到月牙滩练习。自从婠婠强迫小德推他来这里,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喜欢上这里。
谥静,安宁。一个不会有人打扰的静地。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无须顾虑,像幼儿学步一样,一步一挪。不,他甚至连幼儿都不如狼狈地练习走路。
他站在河滩边,踩着软软地泥沙,慢慢松开支撑着身体的拐杖,试图脱离拐杖前行,然而他只迈了一步,便狠狠地摔倒在地。
“柯大哥!”他正要爬起身,听见婠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抿紧嘴唇,迫切地想要爬起来,然而腿脚依旧无力,他的急燥换来又一次的摔倒。就在他要第三次摔倒的时候,他的身体及时地被托住。
婠婠扶着他起身,将拐杖递给他,“我方才去找你,小德说不知道你去哪了,我就跑来这里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就在这里。”
他接过拐杖,一言不发,拄着拐杖意欲离开。
这时,婠婠出声拦住他,“你练的好好的,为何这么快又急着走?”
柯贤碧没好气地回道:“我哪里好好的?!方才若不是你扶起我,怕是我要一直趴在这里过夜了。”他别开脸不看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向前走去。
婠婠站在他的身后,道:“你的腿一直在慢慢变好,这是不争的事实。当初我做木架和拐杖给你,让你练步,是希望你好的快些。如今你已经脱离了木架,为何不能脱离这副拐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怎么可以放弃?难道只是因为一次的摔倒,你便不愿再试了吗?难道你之前摔倒的次数少吗?还是你想一直拄着拐杖这样走下去?”
柯贤碧顿住脚步,双手紧握着拐杖,用力过度,手背泛出条条青筋。
婠婠看出他的犹豫,接着道:“总是要经历这一天,不是今日摔倒就是明日摔倒。早一天摔,你也可以早一天站起来,不是吗?难道你怕痛吗?你每日被三叔的针扎,每日喝那么苦的药,这些你都能忍受,难道你只是怕摔倒的疼痛吗?”
柯贤碧背对着她,望着波光闪闪的河面,陷入沉思。
痛?他早已不知痛是什么。细针没入肌肤刺进穴位,苦不甘言的药灌入喉咙里,软弱无力却始终在拼命强迫着因站起来而疼痛的双腿……每一天他都在经历,他早已不知什么是痛。他在气馁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已。究竟还需要经历多少的失败,他才可以真正的站起来,只要一想到这个,他便会丧失信心。有一点,他承认她说的没错,无论怎样,都要经历这一天,早一天摔,他便可以早一天站起来,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怎么可以放弃?
婠婠看着他的紧握着拐杖的手在慢慢放松,于是直呼他的名字,道:“柯贤碧,扔掉你手中的拐杖,走一步,试试看,你一定可以的。”
终于,紧握着拐杖的双手慢慢松开,他扔掉了拐杖,试着向前迈一步,然而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他的双腿依旧软弱无力,他只是迈了一步,便如前一次一样,狠狠地摔倒在地。他狼狈地想要爬起,双腿却依旧不听使唤,再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
婠婠心疼地看着他摔倒,想要上前扶他,却硬生生忍住,望着他颓丧的身影,鼓励道:“不就是摔倒了么,就算再摔倒又怎样?下一次,你一定可以走起来。”
柯贤碧听到婠婠激励的话语,双手支撑着地,爬起身,吃力地站了起来,坚持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尚未迈开步,他便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婠婠依旧忍着,道:“再来。”
柯贤碧再一次吃力地爬起来,同样,一步未迈出,便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次又一次,几乎数不清尝试了多少次,都失败了。如此反复,柯贤碧有些丧失信心。又一次摔倒在地,他跌坐在地上,许久不曾爬起身。
婠婠见他许久不动,以为他受了伤,连忙跑过去,伸出手要扶起他,却被他无情地挥开。
柯贤碧费力地撑起身体,一点一点慢慢地爬向他的拐杖。当他手抓着拐杖,将拐杖竖起来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像是落入水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他紧紧地抓着拐杖,一点一点慢慢支撑着站起。
他的表情灰暗,干净儒雅的长衫上沾满了泥土,污脏一片,他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狼狈不堪。
他拄着他的拐杖,拖着疼痛的双腿一步一步向前慢慢挪去。
离开月牙滩,离开这里,是他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