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湾湾?还是婉婉?
是她的名字么?
路南迩透过面具,俯看着在地上痴憨傻笑的柯贤碧,陷入沉思。
他的双眼明明是看着他的面具,却仿佛又不是在看他。
这家伙,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自不量力,若不是前几次他故意放过他,他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对,没错,他就是柯贤碧口中那个丧心病狂的幽影门门主。
灭天生寨的人是他,救许阁老的人也是他。
当今圣上要他打哪,他便要打哪。若当今圣上说要留人到五更,他三更便要同阎王抢人。
他活着的宗旨,就是全心全力为圣上扫除身边一切障碍。
但即便是柯贤碧三番五次的阻碍他办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杀他。
方才割他咽喉的那柄短刀,不过是在表面涂了迷幻药,眼下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他正沉在幻觉之中。
儿时的伙伴,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深厚友情,他从来都很珍惜。
但随着时间流逝,若是日后柯贤碧知道的越多,阻挠越多,他不保证,会不会杀了他。
他也从未想过当柯贤碧知道真相,知道他就是幽影门门主的那一天,还会不会当他是兄弟。
也许兄弟反目成仇终是结局。
因为他路南迩有他的身份,有他必需要守护的人。
“大人,这是从一名杀手身上发现的,不是我们南赵国的东西。”一名戴着面具的下属打断了他的沉思,是寒舟。
寒舟递过来一枚和田白玉的腰饰,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身鸟喙妙音鸟,蛇手头上肢,鸟足下肢,身披飞天飘带。
这枚和田白玉妙音鸟,雕工精湛,沁色古朴,包浆厚重。
路南迩不由轻抬眉尾:“妙音鸟?这不是西月国人喜欢挂在裤腰上的玩意儿么?”
寒舟回道:“方才属下查验了这些杀手的尸体,其中有几人是西月国人的长相。”
“西月国的杀手要杀许阁老……有点意思。”他原本以为会引出朝中的幕后黑手,却不想这黑手竟然是西月国,又或者说,是朝中有人故意借西月国人之手。
“会不会是他们有人勾结西月国?”寒舟也同样猜测。
“难说。等回去禀明圣上再说。”
不远处,一辆崭新的马车徐徐而来。
路南迩恢复神情,转向被打倒在地的许阁老。
方才,寒舟以剑鞘点了老人家的穴道,不仅令他无法开口说话,还犹如一滩烂一般倒在地上。
路南迩踩着柯贤碧,从柯贤碧的视野范围内看过去,许阁老已然遇害。
“得罪了,阁老。”路南迩中蹲下身,伸手解开许阁老的穴道。
许阁老冲着他脸上的面具啐了一口唾沫,正要破口大骂,却见路南迩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正是圣上亲赐。
路南迩笑着说:“让阁老受惊了。圣上派本官前来保护阁老安全,事关重大,还请阁老莫怪。”
路南迩示意,两名属下立即扶许阁老起身。
许阁老甩开衣袖,不让他们触碰,颤颤巍巍地爬起身。
“你们……”
许阁老瞪着路南迩脸上的面具,又看着他手中圣上亲赐的令牌,嗫嚅数次,最终无话可说,没了脾气。
他转看向倒在地上呻吟的柯贤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但是柯贤碧始终蜷缩着身体,神情痛苦,甚至发出呜咽之音,但看似并无性命之忧。
这孩子还活着!还活着!
刹那间,许阁老泫然泪下。
其实,他算准了今日出城会有杀身之祸。他好比眼中钉,肉中刺,如同一块巨石一样,挡了某些人的路。这次离京,必有不测之祸。
圣上突然罢黜他,本就令他心灰意冷,当听到幽影门的名号,以为是圣上下旨要杀他,他便不再留恋,只不过是不想连累柯贤碧这孩子。
他万万没有想到,最终要保他一条老命的竟是圣上。是他错怪了圣上。
他老泪纵横,伏首跪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跪拜。
路南迩说道:“还请许阁老上车,本官会按圣上的旨意安排您的新住处,且派人日夜保护阁老。”
“我要带我的学生一起走。”许阁老擦了擦眼泪,说着便要拉起失了神智的柯贤碧一起走。
“小柯大人只是中了迷幻药,片刻便会清醒。请许阁老上车,莫要叫我们为难。”路南迩冷冰冰地说道。
言下之意,保许阁老一命是圣上下的密旨。柯贤碧是这场行动中的意外,他留他一命,自有他的道理。
他会将许阁老遭西月国杀手刺杀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同时,他也会借柯贤碧的证词证实此事。
此时此刻,柯贤碧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眼前出现在一片火海,婠婠一边回头冲着他叫着“漂亮相公”,一边笑着奔进了火海之中。
“婠婠……”柯贤碧开始激动地叫着婠婠的名字,双眼里不知不觉流出眼泪。
“从今往后,我司徒婠婠便与你姓柯的恩断义绝!”
“婠婠……不要……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他口中不停地喃喃念着,整个蜷缩得更厉害,甚至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许阁老望着柯贤碧,嘴唇不停翕动。
他深知事关重大,此刻若不走,便是枉费了圣上的一片苦心。想至此,他便没再坚持,咬紧牙根,忍痛颤巍巍地登上了马车。
寒舟对路南迩说:“大人与阁老先行,属下带人处理完现场随后就到。”
路南迩看了一眼柯贤碧,迅速登上马背,交待了寒舟几句,便策马先行离开。
寒舟带着几名门人,迅速清理现场。
很快这片官道附近的密林,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寒舟将神智不清的柯贤碧扶至一棵树下依着,然后对他开始进行引导式的催眠。
柯贤碧跟随着他不停地重复,直到完全昏过去,寒舟这才离开。
“婠婠……婠婠……”
不知过了多久,柯贤碧忽然惊醒过来,头疼欲裂。
他几欲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浑身无力,跌回原地,他不得不重新依着树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