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小学校长的名义拿的话,好像也不算贪。但他们不甘心就是了。好处就在眼前,但只能看着不能拿,心口疼。像他们这样的岗位,一年到头能贪图的可能就是路过的耗子。看两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苏糖满意,继续扯大旗,“我这次去参加座谈会,真的见识不少,还认识了......”认识了很多人,某某部门的某某。至于这些人是否认识她?不重要。老郭和王大娘对视一眼,各做各的事,但眼睛还会情不自禁地瞄向地上的练习本,都想要,但也不敢随便拿,怕苏糖较真让他们失去目前的岗位。苏糖不管他们,登记好数量,“少一本?呵,就是挖社会墙角。”
她倒要看看谁敢偷拿。这个时代的所有东西都是公家的,除非不追究,否则上山多捡几根柴火都是挖公家墙角,所以很多人即使有些贪小便宜也不敢明目张胆。像老郭和王大娘平时这种贪图一本练习本或者几根粉笔属于不管不究。如果真的较真,他们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曾经有记录,说有人在河边捡到一根很漂亮的鹅毛准备带回家给小女儿玩,然后被人举报,最后被送去思想改造。跳出这个时代,觉得很荒谬。但身处这个时代就会发现,很常见。老郭和王大娘不服气。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他们发誓会盯着苏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一点点不好就举报让苏糖滚蛋。本来清闲的办公室因为苏糖的加入而变得气氛紧张。王大娘冲着苏糖哼哼,老郭则依旧笑意盈盈,好像刚刚的尴尬没有发生过。两人相对来说,苏糖更急忌讳老郭,因为咬人的狗不叫。苏糖不怕人闹腾,就怕人白切黑。直接怼,苏糖就没怕过。但各种阴谋诡计,她就没赢过,谁让她脑子不好?苏糖终于在办公室最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了关于河西公社下面学校的介绍,激动万分,噢噢,果然老天不负有心人。打开一看......时间竟然是十多年前。1955年一月,呵,真够久远的。天哪。再过几年都要成古董,能进博物馆了。苏糖再一翻里面的记录,呵,河西公社只有五间小学......学生人数一百零八人......民办教师八人,真够寒碜的。轻飘飘的几页纸,发黄发霉带着一股‘千年不见光’的尘味。纸质脆弱,好像用力点就能岁成渣渣。苏糖翻得小心翼翼,就怕把这唯一的记录毁了。有些字已经掉色,有些字甚至不认识,有些是大写字......记录上几乎没有阿拉伯数字,全部都是文字。‘123’用的是‘壹贰叁’。有些地方居然有‘○’代替,这就无语了。苏糖猜想,应该是下去走访调研的人刚好不会写某个字,所以就用‘○’代替,打算回来再补上,但不知道什么愿意忘记了。从1955年以后,数据再也没有更新过,而刚刚参加过公社举办歌唱比赛的苏糖知道河西公社下面有二十多所小学。突然,苏糖在这份资料的最后一页的小角里看到一行字:乡村小学从56年到58年发展迅速,59年到61年又迅速消减。字里行间都带着无可奈何。而且,从字体上看,写字的人应该文化水平不高,因为字迹像刚学抓笔的小学生,稚嫩。谁写的?问过老郭和王大娘,都不是他们写的。也是此时,苏糖才惊恐地知道,王大娘竟然不识字。她当初就参加扫盲班胡乱学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日常用字,但因为长时间不写早就忘光光了。现在让她写自己的名字都困难。苏糖惊讶得天雷滚滚。所以?文盲成了教育办公室的干事?讽刺。苏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简直就是,胡闹。算了。她再看不过眼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徒增厌烦。看着轻飘飘简简单单的几页学校资料,苏糖摇摇头,咬紧牙龈,数据必须更新,再看看正在喝茶的老郭正在织毛衣的王大娘,能做这项工作的只有她。苏糖泄气,工作量庞大啊。不想干啊。她想要当一条富贵咸鱼,怎么就这么难?但是,但是,不收集新的数据资料,就不知道下面的乡村小学环境如何、师资如何、教育水平如何......是否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更不要说改进。想到目前的教育环境,苏糖就想要骂一声‘靠’。就现在的教育环境而言,改革个屁,一不小心就引起别人的反感,被人送去农场改造。看看现在的老师,谁敢对学生大呼小叫?谁敢批评教育学生?更不要说惩罚了。对于这样的教育环境......苏糖真的想要甩甩手,然后说一句‘关姐屁事。’但是,不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良心’不允许她得过且过,不允许她袖手旁观。啊啊啊。苏糖要哭。但也还是在苏老爹担忧的目光下,背上小背包,带上纸和笔,一边哭唧唧一边下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