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霍星河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右手还抓着晏云兮的小手,滑腻腻的。呼一下坐起来,干脆跏趺而坐,口中默诵神汇诀心诀,以求安神静心。伐木声远远传来,原本广袤无边的森林竟然迅速沙漠化,周边一圈出现了一大丛一大丛的黑色仙人掌。走近细看那仙人掌,不禁骇然,居然是魂灵兽的模样!霍星河猛地惊醒,又是怪梦。再次默诵心决,进入沙漠中央,循着伐木声而去,终于找到囚笼般的丛林当中的茅屋。“前辈?”
被密密麻麻的巨木遮挡,他找不到极乐老人。树干被砍断的尖叫声传来,他穿过倒伏的巨大树冠,终于找到老者。老者周围的地面满是鲜血,树桩子约有几百棵,他正拄着斧头喘气,显然已经昼夜不停地砍了很久。但那些树桩子的断面上,鲜血淋漓处正有嫩芽滋生,很快有碧绿的枝叶抽出,拔高,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高,不久后便与旁边倒伏的树干一样粗细大小。极乐老人对这一幕视而不见,抡起斧子砰一声砍在新的树干上,树干再次传出尖叫,并有鲜血迸射!霍星河细心观察良久,发现极乐老人每砍断十棵树,就有一棵来不及滋生嫩芽,而迅速被周围的沙漠侵吞。树桩被沙子包围后,地下的树根死命尖叫,比砍断树干的时候要惨烈百倍!随后地面龟裂,树根从地下逃出,竟已经发黑。树根载着树桩子逃离沙漠,但是沙子的移动速度快过树根,再次把它包围,像无数蚂蚁覆盖奄奄一息的昆虫一样,把它覆盖蚕食。当沙子褪去,最终留下一具树根的尸体,便是霍星河起初以为的仙人掌。“前辈,你是不是取得进展了?应该很快能离开我的身体了吧?”
霍星河抱着希望。极乐老人瞟了他一眼,那眼神极为古怪,霍星河只觉得心惊肉跳,本能地感受到一股不是那么友好的意味。“还不到时候。”
极乐老人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句。说完便快速进屋关门,显然不想再跟霍星河说话。从梦中醒来,艳阳高照,霍星河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因为他错过一件极重要的事。晏云兮已经下山回城。她走的时候也许犹豫过,要不要与霍星河道别,但最终没有敲门。想到这里,霍星河心里黯然,难道连朋友都不是吗?就算只是最普通的朋友,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胖乎乎的小青从外面回来,嘴里鼓鼓囊囊的,似乎在咀嚼什么东西。“你又偷什么了?”
霍星河怀疑地盯着他。“哥,我很听话的,再也不会偷啦!”
小青不满地嘟囔。“不过,偷吃的不算偷。”
他很快又接上一句。随后递给霍星河一个信封。“酒店经理给我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霍星河看封面,只有一个收件人,一个落款地址,没有寄件人。拆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谁寄的?”
“经理死活不肯告诉我,说对方要求保密。”
他再看那落款地址,上京城古堡路五号庄园,听说那里是有名的富人区。少年忽然心头一喜,伸手大力揉了揉小青的头顶。“谢啦!”
他回身进屋,重整精神,加快祭炼祀灵珠,终于在傍晚时分,加上前几天的库存,存到满满一盒。“掌门,我给晏家小姐送药去!”
他拨通电话。“这么晚了……”掌门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但是想想既然是按时辰服用,那就随他去吧。上京城比江津城繁华不少,无论是人口数量、土地面积、建筑规模都不可同日而语。霍星河在里面转了半天,才找到古堡路。这里的建筑物果然都是古堡形状,每一座都带有极大庄园,五号庄园位于西首。“干什么?”
保安十分警惕地拦住他。“路过。”
霍星河耸耸肩。他慢悠悠地绕着小区闲逛一圈,随便找了个树下坐等天黑。保安和围墙,对于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霍星河从树下弹出一团真元丝,嗖一声,一张致密的蛛网罩住墙上的监控摄像头,镜头顿时陷入黑暗。轻松地翻墙入院,随即又犯了难,晏云兮在哪一间呢?古堡灯火通明,他只得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偷窥。一楼客厅里,一个年老的女佣正在收拾整理,但因为主人缺乏监督,她经常进入储藏室,偷偷打开给晏云兮置备的人参,悄悄地扯下几根参须放入嘴里咀嚼,或者吃掉几颗储备的祀灵珠。她不在乎祀灵珠在祭祀过程中,加入了针对病人病情的咒文,固执地认为这些滋补品同样对自己的身体有好处,腰酸背痛的老毛病能够得到缓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司机正与一个年轻女佣拉拉扯扯,长着黑毛的大手急不可耐地伸向裙底。年轻女佣半推半就,一边侧耳听着楼上的动静,一边跟随司机进入地下车库。二楼主卧室里旁边的书房内,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奋笔疾书,正是晏云兮的哥哥晏云志。他有一大堆文件需要处理,工作到深夜是常事。三楼只有一间卧室亮着灯,霍星河终于透过玻璃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她正坐在梳妆镜前,一头瀑布似的长发垂落腰际。霍星河想要推开落地窗,发现内部上了锁,而且居然是双层防弹玻璃,夹层布满微小的感应装置,连接报警器。他敲了敲,里面的人压根听不到声音。再敲,忽然脚下有人推开窗。二楼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有人被惊动了。晏云志从书桌前起身,探出窗户,抬头往上,斜对角就是三楼阳台,那里空无一人。咦?明明听到有人敲打玻璃的声音。大概是错觉,近来实在太疲惫了。他摇摇头,缩回身体重新坐到书桌前。不到三十岁的晏云志,也有不输于晏云兮的容貌,但却因为额头嘴边的明显皱纹而略显老态。这些皱纹是在父亲去世后短期内出现的,并有快速加深的趋势。因为家里家外所有的人都需要他操心,所有的事都需要他打理,所有的责任都需要他一力承担,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他因此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无助。就像此时此刻,他知道年轻女佣在与司机偷情,年老女佣在偷吃妹妹的滋补品,保安形同虚设,而他有心去管却实在分不出时间精力。事业前途上能够帮助他的人就更少了,甚至还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等着倒台后瓜分晏家,而现在距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晏、李、罗、陈这昔日四大家族,今后不知鹿死谁手。他迫切需要得到一个助力,这是摆脱目前困境的最佳捷径。面前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联姻,娶到其他三大家族中的一位成员,从此与其家族牢牢绑定。他不在乎娶的是谁,容貌品性都无关紧要,如果要为事业前途作出牺牲,其实这算是较小的代价。他不是这么做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二是与仙门达成同盟。相比较起来,第二条路的收益更高,在这个社会中,仙门虽然并不直接参与社会事务,但所代表的势力却强大到无法忽视。但他作为一个没落贵族,仙门哪里看得上?正在这时候,程雪仪和霍既明递出了橄榄枝。三楼阳台又传出异常声响,晏云志皱眉,起身再次探出窗口。晏云兮正一边打电话,一边推开落地窗走出阳台。月光下,她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睡衣,走动中露出纤细的脚趾,像一尊高贵美丽的女神雕像。左顾右盼的晏云兮看到楼下的哥哥,脸上略有惊慌但马上镇定下来,朝哥哥挥了挥手。“这么晚还不睡啊?”
晏云志问道。“……月色很好。”
妹妹答非所问。“你身体不好,该休息了!”
晏云志略微皱眉。“好啦好啦!”
妹妹连忙答应。晏云志见对方顺从,也就没说什么,缩回身体。妹妹挂了电话回到卧室,关上落地窗,却没有锁,只虚虚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