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半夜不熄，李瀚钦在里面来回踱步，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晏云兮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问一句话，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地等。直到李瀚钦实在走得双腿酸疼，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晏云兮，瓮声瓮气道：“带我去看那头畜生！”

“是。”

晏云兮开车带他来到禽类养殖场，刚打开库房，幽灵猛地冲了出来，看样子它早已嗅到晏云兮的气味，等在门边。威风凛凛的巨兽站在身材娇小的晏云兮身边，有两个她那么高。巨兽不得不压弯脖子，伏低脑袋，才能让晏云兮伸出的手摸到自己的脸。这幅反差强烈的画面，给李瀚钦巨大的冲击，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幽灵的蓝色瞳孔转了转，目光落到李瀚钦身上。李瀚钦瞬间感到浑身汗毛竖起，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晏云兮的手掌轻轻摩挲它的脸颊，发出沙沙声。“好孩子，那不是食物。”

蓝色瞳孔盯着李瀚钦不放，嘴边滴下涎水。自从被擒，它可是好久没吃过人了。李瀚钦感到不妙，瞬间觉得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居然独自一个人，跟着这个女人来看一头魔鬼？他哪里来的胆子！巨兽微微伏低身体，蓝色瞳孔里射出危险的光芒，这么多天了，无论如何，今夜它决定享用自己的美食！“幽灵！”

晏云兮一声断喝，脚下重重一跺，石砖地面顿时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纹，迸射的碎砖溅起来撞到鳞甲，发出钉钉钉的声音。巨兽猛地一激灵，蓝色瞳孔中的光芒一闪即逝，它面对着晏云兮缓缓后退，一直退到黑暗隐没身躯，只显露一对蓝色瞳孔，随后便伏在地上不敢乱动。李瀚钦喘着粗气稳住身体，也是慢慢地退到车里，直到关了车门并上锁，才彻底松懈下来，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汗湿。晏云兮走过来，愧疚地说：“对不起，爸爸，让你受惊了，是我没管教好它。”

李瀚钦拿出手帕擦掉额头汗水，犹疑不定地望着晏云兮。“你有把握完全驯服它吗？这种畜生……可从来没有被人驯服过。”

不过他心里非常明白，就算晏云兮只做到了现在这种程度，也已经独步天下了。晏云兮低着头考虑了一会儿，诚恳回答：“我不知道，爸爸。关于魂灵兽，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完全没有任何前人经验。我不知道能不能完全驯服幽灵，毕竟它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是我能够感受到它，它也能够感受到我，我和它是相通的。如果我强烈抵制某件事，它会感受到我心里的愤怒，就不会去做那件事，就像刚才那样，而不是仅仅因为惧怕我。所以我不认为将来我能够‘驯服’它，但是我认为能够比现在更好地让它明白我的感受。”

李瀚钦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他思考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阿蓉那边，我会同她好好谈谈，你不用担心，没人会知道你的事。”

“谢谢爸！”

“我帮你，一个是因为你是李家的媳妇，另一个是因为它。”

李瀚钦瞥一眼库房。“所以，你继续做你该做的事。”

“是！”

“另外，明天起你仍旧回部队去。医生对我说，阿蓉的后遗症比较麻烦，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让她统兵我不放心。而且，那畜生以后的用途，大概也是军事方面，总不至于让它去做买卖。所以你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是！爸爸。”

长京城市中心一座高层公寓楼内，李悦蓉正盯着电脑屏幕，桌上、地上到处是散乱的书籍和资料。叮咚，门铃响起。李悦蓉一动不动，不到定外卖的时间，不论是谁她都不想理睬。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李瀚钦的声音。“怎么不开门！”

李悦蓉一怔，跑到这儿来了？赶紧跳起来去开门，果然李瀚钦站在门外。“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让金总管调阅了你的银行卡，有几笔外卖订单，再查一查地址，就知道了。”

李瀚钦一边往里走，一边看地板上扔着的书和资料。一本犹太教《奥义书》，一本伊斯兰教《古兰经》，一沓画着各种神秘符号的白纸撒得到处都是。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除了电脑屏幕光，几乎没有其他光源。他避让书籍的时候，脚不知踢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咕噜噜滚过去几个水晶球，球面上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女巫脸谱。他在电脑桌前坐下，扫了一眼屏幕，上面是搜索了好几个页面，显示“古代埃及灵魂守护神阿努比斯”、“驯兽秘术”等。李瀚钦深深看了一眼李悦蓉。“你在研究这些？”

李悦蓉的双眼在熬了几个通宵之后布满血丝，但其中却发出极度亢奋的精光。“爸爸，我发现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我们家里埋着一个大祸根！”

李瀚钦看着她充满渴望的眼神，忍不住揶揄道：“可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很高兴？”

“对！因为是我发现的，在这个祸根还没有机会壮大的时候！我要把它亲手扼杀在摇篮里！你知道祸根是什么吗？就是你那个好儿媳，那个妖邪的女人！她的邪术一定与某种神秘的宗教有关，她触犯了仙门无数条禁令，她会死得很惨！而我就是那个把她送上断头台的人！我第一个发现了这种邪术！爸爸，仙门会前所未有地重视我们！我要建议在两河流域全面搜索这种邪术，处死所有使用邪术的人！我们李家的势力将会从长京城向外扩张，第一部就是延伸到西部，那里是妖族聚居地，最有可能藏匿这种邪术，而我们之前也一直想要把势力范围往西推进，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李瀚钦平静地听她说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转身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一下子挤进房间，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你有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尽胡思乱想。”

李悦蓉惊讶地看着李瀚钦过于平静的面容。“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这些？我有证据，我有录像！我给你看，你看看，你看这个！”

李悦蓉调出电脑里的录像，那是从高空俯视的角度拍到的内容。录像播放的过程中，她扭头留意李瀚钦的表情，惊讶地发现他还是很平静。“爸爸，你已经知道了！你今天就是为了这录像来的！”

她终于醒悟过来，猛地扑过去合上笔记本电脑把它抱在怀里。李瀚钦先一步站在窗户前，防止她把笔记本扔出窗外。“爸爸！你是来抢走这录像！你到底相信你女儿，还是那个妖邪的女人！”

李悦蓉瞪大了眼睛大喊。“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那个妖邪的女人已经控制你了吗？一定是的！她的邪术连那种恐怖的畜生都可以控制！你已经不是我爸爸！你是那女人的傀儡！”

“阿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有没有按时吃药？你的病如果没有按时吃药会很麻烦，后续发展下去是很严重的。”

“后续会发疯，你是不是想这么说？你是不是想把我送进疯人院？”

李悦蓉发出尖利的冷笑，好像看待仇人似的看着父亲。李瀚钦皱紧眉头看着女儿，放缓口气道：“阿蓉，把电脑给我好吗？”

李悦蓉大步后退，脊背抵住房门。“不！绝不！一定是那女人指使你来的，对不对？我绝不会妥协！”

她一把拉开房门，想要夺门而出，却惊讶地发现金总管领着一帮人站在门外。金总管看了看屋里的李瀚钦，等待下一步指令。李瀚钦叹口气，点了点头。金总管背后的人立即一拥而上把李悦蓉架住，在她嘴上捂了一块洒有药物的手帕，随后抬进车子里。“老爷，让小姐住在自己那栋楼里吗？”

“嗯，暂时不要让她出来了。但是谁也不准放进去，尤其是晏云兮。”

“好的。”

房间里恢复了宁静，李瀚钦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狗头人身的灵魂守护神阿努比斯正肃穆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他的内心。他坐了好一会儿没有起身，头一次感到有点茫然。对于自己做出的这个重大抉择，他心里没有百分百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