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洪平又回头看了看晏云兮，她与唐玉敏走到另一个角落，与二三个修士围成一个小圈子专注讨论着什么。“家主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我们，正是一个好机会，可是她……我真替她急。”

郭守立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笑着摇头道：“你呀真是个粗人！她现在做的，正是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你别看我们来了这些天一直在宴会上转悠，可是从这里却能看到随州各地，听到各种信息，了解各种底细。”

他指了指那二三个修士。“你知道为什么唐玉敏经常宴请修士吗？他需要得到仙丹。”

瞿洪平吃过那玩意儿，宴会上有侍者端着一个个小碟子穿梭于宾客之间，各种颜色、大小、味道的丹药，含有不同的配方和功效。他觉得那就是一种保健品而已，不认为有什么真切的疗效。“每天从峤山门流向随州的仙丹达到数万颗之多，每一颗的价格都不低，据说最顶级的那种，一粒价值十多万！就算是招待我们的那些，也得好几百一颗吧。”

瞿洪平瞪起眼睛，想到刚才一口气嚼了十来颗，只觉嘎嘣脆好像炒豆子，滋味儿还不错。“谁在买这些仙丹？老百姓可买不起吧。”

“当然是达官显贵。服食仙丹在当地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某天出门见了面，要是不说说自己吃了什么丹，可能在那个圈子里都不好混。”

瞿洪平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唐玉敏那个糟老头子，他能不能长生不老！”

郭守立又指了指另一个角落，此时围在晏云兮与唐玉敏周围的是四五个长相俊美的男女。“你看那几个人，他们是精灵族。”

瞿洪平瞧了一眼，从外貌总体水平上来说，的确高出人类一个档次，而且听说特别善于经商，属于颜值智商双高的族群。“他们不是在东部吗？来这儿干嘛？”

“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他们。唐玉敏把随州的铁路、矿盐经营权卖给了精灵族。”

“姓唐的还真舍得！那可是块肥肉啊！”

“为了得到快钱。自己来当然也挣钱，可是来不及供他嗑药。精灵族给他的价高，总要从买卖里收回来。因此随州这里火车票很贵，运输成本很高，连带着几乎所有物价成本都跟着推高。盐也贵，基本民生食品同样跟着贵起来。”

瞿洪平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那老百姓不当土匪造反才怪呢！来这里之前，我以为是因为妖族非我族类，所以才生异心，看来祸根还在唐家。”

郭守立笑道：“这些都是云兮从宴会上探知的信息。依我看，你就算出门转上一二周，也不一定能知道更多吧？”

瞿洪平明白他说的对，但仍旧不服气地嘟囔：“地形呢，装备呢，人员质素呢，还是得实地考察！”

“咦，人呢？”

郭守立在大厅里找来找去，忽然不见了晏云兮人影。瞿洪平点燃第二支烟，朝夜空吐出一口烟雾。“我刚才看见她往洗手间去了。”

晏云兮确实在洗手间，但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她在应酬的间隙抬头往窗外不经意一瞥，看见一只灰隼停在树枝休憩，心头一跳，立即离开大厅进入卫生间，随后又从另一道门出来，走出唐家行宫，独自登上通往峤山主峰的山路。这座山上奇珍异草随处可见，各种异香扑鼻，随手摘来都是仙丹妙药的绝佳原料。晏云兮跟着灰隼，提着裙子在蜿蜒石阶上轻快前行。因为参加宴会，她没有穿戎装，但也并不刻意奢华装扮，只是一袭黑色裹身长裙，开衩的下摆拂过花草，沾满夜露花香。灰隼站在路边树枝上，叹口气，的确是个妙人，也难怪老板对她念念不忘。晏云兮停下来，四处张望，他人呢？灰隼也不说话，朝前方扇了扇翅膀，便低头梳理羽毛。晏云兮继续前行，转过一个大弯，绕过一个凸出的山梁，见到远处一个人影。月光下，那人手中的剑折射出熠熠光辉，在半空中呈现出一道道显而易见的光影。光影的速度不快，形态却极其优美，弯曲的弧度仿若虹桥，在那人身边横斜遍布。星云剑法！晏云兮立即认出来，那是霍星河在晏家别墅教给他的一套剑法。当时看起来只是一套犹如舞蹈一般美妙，却没有多大用处的剑法，如今再看，美妙依旧，但却隐隐内含一种饱满的威势。也许是因为手中的那柄剑，就算晏云兮是个不经常用剑的人，也能看出那是一柄极其少见的上乘宝剑。也许是因为舞剑之人，他身上的气势气度与当初偷偷爬上晏家围墙的少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晏云兮静静地站着看那月光下的人，觉得一切美如画卷。但又怅惘不已，她与他，似乎也如同人与画，永远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天堑。忍不住回想订婚那一夜的吻，倘若没有把他推开，而是就此沉醉下去，跟着他就那么走了，从此浪迹于天涯，又是怎样一番情景。随即又在心头嘲笑自己，晏云兮，你做得到那样不顾一切吗？走到今时今日，当中的每一步抉择，纵然有旁人的威逼胁迫或者推波助澜，难道你自己没有在其中出一份力吗？潜意识里，难道你对于世俗间的权力权势，没有一点渴望欲念吗？她心头黯然，是的，自从被阮森扔在黑暗的旷野，在魂灵兽群中度过惊心动魄的夜晚，自从被武装直升机救起，被武力剿灭兽群的巨大能量震撼，她心底的渴望欲念就开始生根发芽。她渴望的不仅仅是权力权势，更是对自己命运的掌控。从前她被哥哥掌控，被魂灵兽掌控，被阮森掌控，被李悦蓉掌控，现在她要做自己命运的主人，对一切强加于身的不公、不平、不义有能力说不！只可惜那个月光下的人，终究成为只可远观的画卷，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想到此，她情不自禁地幽幽叹息一声。霍星河收剑而立，转头看到了她。一袭黑裙站在夜色里，浑身上下几乎隐没于夜幕之中，只有双目露出一星光点，其中却透着些许哀思。他还从未见过哪一个人能够像她这样，同时兼具浓烈的神秘感，以及淡淡的忧愁感。他看一眼远处的灰隼，明白她是怎么来的了。于是走过去，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肩头，笑道：“晚上风大，别着了凉。”

晏云兮低头苦笑。“我如今只怕热，从来不怕冷。”

不料想被一把拥入怀中，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又轻柔。“果然很暖和！”

心头的愁思一扫而光，晏云兮把头靠在他的宽阔胸膛上，轻轻蹭了蹭，心里长长地叹息一声。不需要贪恋太多，只珍惜眼前这一刻的美好时光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