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晏云兮被郭守立的拍门声惊醒。“出事了!”
郭守立急匆匆进来,告诉她从昨天半夜开始,难民营开始有人发烧呕吐,起初以为只是营养不良加上饮食不洁,可是今天一大早,有人惊骇地发现身边亲人在睡梦中去世,慌乱中跑出帐篷一看,居然到处都是尸体,一夜之间十来个妖族在无声无息中死亡。“瘟疫?”
晏云兮皱眉,这也太突然,昨天才刚刚分发了食物、水和生活用品。“还有更糟糕的事。跟我来。”
郭守立带她来到瞿洪平的房间。晏云兮看清床上躺着的人,不禁大吃一惊,瞿洪平的脸色青中带灰,眼窝深陷,看上去与难民营里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她抓住瞿洪平的手,烫得吓人。“怎么会这样!他又不是难民,为什么也染上了瘟疫?”
郭守立脸色沉重。“我到各处军营察看过,唐家也有一部分人染上了,庄家没有。”
晏云兮飞速瞥他一眼。“你有什么猜测?”
郭守立摇头。“刚开始我确实是猜,可是后来我又跟张荣猛打听了那些染病的士兵,发现全都是昨天参与分发食物的人。我们这边染病的人包括洪平,也都是参与过的。所以我认为这瘟疫不是无缘无故爆发,八成跟庄家有关。”
“证据呢?”
“我刚才去难民营拿了一点没吃完的食物残渣,只要送回阳城进行化验,应该可以得到结果。”
晏云兮回头焦急地看着瞿洪平,他的情况很危急,要不是常年从军练出的好底子,这会儿只怕已经顶不住了。“先想办法救人。”
“这个正是我找你的原因。我们没有对症的药,只有把他送回阳城医院,可是……”“来不及!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眼下能救急的,只有仙门那些人。他们身上经常会带着一些灵丹仙草,而且又有灵力,说不定能帮洪平撑一阵子。”
晏云兮的目光黯淡下来,去找霍星河帮忙吗?想到昨夜在山林中见到的火树银花,想到连药箱都送不进去,又想到半个月没说过一句话,见面如同陌路的情形,还想到了那句深深扎在心里的话。在你眼里没有什么信义,只有利益!她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真的要向他开口吗?“不许去!”
嘶哑的声音传来,瞿洪平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双目射出吓人的精光。“我不要姓霍的给我治!”
晏云兮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出房间,闯进休息站,却不见霍星河。“他人呢?”
她揪住经过的韩浩松问道。“在难民营。病人太多了,他忙不过来,我正要过去帮忙,我带你去。”
二人一起来到难民营的东北角,那里用栅栏隔出一块空地,地面铺满草席,上面躺着一个个脸色青中带灰,眼窝深陷,形同骷髅的人。穆兰与霍星河带着口罩,用帽子和领巾把脖子和头发遮住,又用橡皮筋扎紧裤口和靴子,正在一群病人中间忙碌。另有一些妖族中懂医的也在帮忙,而其他人则只能干些类似熬药、清理垃圾、递送物资等外围活计。晏云兮一步跨过栅栏,走到霍星河面前。“瞿洪平病了。”
霍星河抬头见到她,先是一愣,很快低下头继续忙碌。“你看看这里,都是病人。你赶紧出去,不要被传染了!”
晏云兮咬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就快死了!跟我走,去救救他!算我求你!”
霍星河眼中闪过一丝愣怔,随后马上被严峻之色掩盖。“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晏云兮呆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在二人僵持的时候,一旁的韩浩松轻声说了一句:“要不然,去把瞿洪平带过来?”
晏云兮猛地站起,火速返回营地,一把扛起瞿洪平放在肩头,转身就走。她再次回到难民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位个头娇小的女子,居然肩扛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步履轻快又急促地走来,单手把男子从肩头抱下放在草席上,瞪着霍星河。霍星河见状,默默取来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先把这个吃了。这是我早上刚刚熬的,虽然无法完全解毒,但好歹能缓解症状。”
他把药丸送到瞿洪平嘴边,瞿洪平却扭过头去。“不吃!”
晏云兮一下子火了,捏开他的下巴,把药丸狠狠塞了进去。“再敢耍脾气,把你切碎了喂魂灵兽!”
瞿洪平铁青着脸,没敢再说话,只得咽下药丸。其实他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讨厌霍星河,但只要想到晏云兮去求他,或者看他的目光,心里就万分难受别扭。而此时,霍星河正在替他把脉开方,调配药草,动手熬制,他又恨不得立即死了,这样就不必承受那个最讨厌的人的人情。霍星河一边照顾瞿洪平,一边还要兼顾其他病人,忙得脚不沾地,但是看到晏云兮坐在草席边,便又去匆匆取了一副口罩扔到她怀里。“戴上。”
晏云兮看着瞿洪平的脸色逐渐由青灰转回正常,心里的火气早已消去大半,接到口罩的时候略有一丝惊讶,原本还以为他彻底恼了自己,却不料心里还是有记挂的。默默把口罩戴上,抬头一眼看见他脖子上的焦痕,外面贴了无菌纱布,还缠了一圈绷带。她看出来那不是她送过去的,型号不同。尽管心里有一丝忧伤,还是开口问候一句:“你的伤要紧吗?”
“没事。”
霍星河手头忙个不停,只草草回答一句。下午五点的时候,郭守立传来消息,检验结果已经出来,食物中有一种高致病性病原体,正是此次瘟疫大流行的罪魁祸首。穆兰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但目前查不出到底是有人恶意投放病原体,还是食物制作过程中不慎混入。瞿洪平听闻消息,气得差点从草席上跳起来。“这还用查?肯定是庄家投放的,他们要杀死所有难民!”
在一旁忙活的霍星河冷冷看他一眼,平静道:“到底是不是庄家很难说,谁都有可能。”
晏云兮听着这话,味儿有些不对。“怎么,你怀疑别人?谁?我吗?”
见她的目光直射过来,霍星河稳稳接住,仍旧面色冷淡。“谁也没有怀疑你,但是你仍旧脱不了嫌疑。毕竟,这种事你不是没做过!”
晏云兮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攥紧了拳头,直至有些发抖。这种事不是没做过?在你眼里,我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可以牺牲平民、难民,其他一切民众性命的人?我是跟庄若男一样疯狂,可以在食物中投放病原体,无区别杀人的人?晏云兮紧紧咬住嘴唇,血液流进嘴里,咸中带涩。她拼命控制自己,生怕一不小心之下让血液沸腾,再一次遭受反噬。她不想再在霍星河面前露出窘况,不想再求他救治,绝不!于是狠狠转身,大步跨出隔离区。瞿洪平看她的模样吓人,怕她出事,心里十分着急,可是又起不来,只得在后面大喊:“你去哪儿!”
“给你采药!”
晏云兮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密林里只传出一句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