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霜此时也刚从马车上走下来,和安清月立在一处。见顾星雨赶了上来,双双转过身子看她。安清月今日穿着一袭正红色彩绣百蝶穿花纹杭绸通袖对襟大袖袄,下边衬着宝蓝色绣折枝芙蓉漳缎马面裙。正色衣衫,华贵非常。头发绾成回心髻,带着金累丝凤头衔珠嵌宝步摇,旁边更有六支嵌珠金簪陪衬,气势不凡。而顾星雨想象中,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顾昔霜,此时的打扮也与平常不同。上身是郁金色绣垂珠藤萝堇绢窄袖衫,裙子则是十二幅曳地飞燕月华裙。所谓月华裙,每裥之中有五色,风动飘拂,色若月华,用料亦倍于常裙。寻常人家的月华裙,至多不过十幅,已是华美绚烂。如今顾昔霜穿的却是十二幅。不仅用料更多,工艺也更复杂起来。行动之时,翩若惊鸿,灿若神女。她的腰间还挂着一个香囊,微微动作,便有淡雅香气溢出,沁人心脾。顾昔霜的发髻,也不是平时便于行动的如意髻,而是垂挂髻。发髻两边,带着两穗才开的紫藤,与小衫相映。紫藤之后,则是两支金制扇钗,上錾飞燕纹,华美异常。顾星雨平日里从不觉得顾昔霜相貌有多好,至多是比她标致一点而已。可今日见到盛妆的顾昔霜,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自量力。为了今日的宴会,太守夫人特地遣人去青州,买了嫣然坊最好的脂粉。顾昔霜年纪不大,便没有用厚粉,而是轻轻在脸上扑了一层蜜粉。唇上也点了应景的海棠胭脂。虽然妆容并不艳丽,但配上顾昔霜的容貌,却是恰到好处。少女明眸皓齿,转盼嫣然,肤如玉曜,人如新荷。顾星雨看清二人的瞬间,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一瞬间,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安清月和顾昔霜,无论是从衣着上还是相貌上,都稳稳盖过她一头。她这九成新的新衣,在顾昔霜身上簇新的衣衫面前,更是毫无可比性。偏偏顾昔霜和她身量并不相同,她连抢都没法抢。顾星雨捏着拳头,眼底已经从嫉妒变成了愤恨。如果这样站在顾昔霜身后,恐怕不用顾昔霜开口,她也会被人以为是顾昔霜的丫鬟!安清月没搭理顾星雨,整个顾家除了顾昔霜之外的人,其他人都不在她眼里。她拉着顾昔霜傲然转过身,走向苏夫人。苏夫人早在顾昔霜下车的时候,目光便被她吸引。这是谁家的姑娘?她未曾见过。莫非是安清月从锦州带来的闺秀?听说锦州刺史好像有个妹妹来着。苏府只负责发请帖,而收到请帖的客人会不会带人来,带的又是什么人,苏家并没有一一打听。是以,苏夫人并不知道顾昔霜的身份。她笑着迎上前去,看向安清月:“许夫人一路辛苦!”
一面又看向顾昔霜:“这位姑娘好模样,真叫人移不开眼,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安清月微微一笑:“苏夫人玩笑了,如今的燕州,哪里有没听过她名字的人呢?”
“这位便是城南顾家的三小姐,顾昔霜!”
苏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可没忘了,女儿去给药侯世子献香那日,回来哭诉了些什么。如果不是这个顾昔霜在药侯世子面前进谗言,以苏茗雪的调香技术,怎么会被药侯世子嫌弃!苏夫人打量顾昔霜的同时,顾昔霜也在打量她。上下瞧了瞧苏夫人,顾昔霜在心里叹了口气。治病是门良心活儿啊。苏夫人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安清月刚从锦州归宁,怕是不知道苏茗雪和顾昔霜的事。谅顾昔霜这贱人做了亏心事,也是不敢主动说给安清月听的。她现在当众戳穿顾昔霜不难,可是落了安清月的面子,太守府那边却不好交代。苏夫人咬着牙,深深地看了顾昔霜一眼,又朝安清月笑道:“原来是顾姑娘,许夫人快请进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她得做一些安排,让这姓顾的小丫头在人前自取其辱!……安清月拉着顾昔霜进了刺史府内园,一下子便成了宴会焦点。刺史府内园中有一道清溪穿园而过,整个园子被分为了左右两半。苏夫人便以清溪为界,将男宾席安排在左园,女宾席安排在右园。小溪不宽,只有三尺左右,男宾和女宾还是能够互相看见的。这样一来,男女宾客既摆脱了同席而坐的尴尬处境,又能够互相相看。而且,席面傍水,便可以准备流水席①,更可以曲水流觞,显得古朴风雅。苏茗雪此时还在闺阁准备,叶宁与她关系好,便主动承担了在园内招呼客人的差使。安清月今日打扮,说是全场最贵也不为过,叶宁一眼便瞧见了,连忙走了过来:“许夫人!您几时到的锦州,可真是许久未见了!”
叶宁看到安清月,便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安清月的婚事:“那年您出嫁的时候,我跟着娘去添妆,至今还记忆犹新!”
一面说,一面又看向安清月身侧之人,这一看顿时一怔。少女花颜明媚,衣着华贵,又与安清月亲厚,显然出身不凡。可是,叶家在燕州也算有头有脸了,她怎么从没见过这人?虽然没见过,但是细看之下又有些面善呢?叶宁懵了,难道是安清月从锦州带来的亲戚?可她没去过锦州啊,怎么会看这女子眼熟?顾昔霜微微一笑:“姑娘把我忘了吗?那日在香坊,你骂我给脸不要脸的时候,喊得可是震天响呢。”
叶宁倒吸一口气,想起当日场景,顿时后退一步,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顾昔霜:“是你!”
眼前这个衣着华美的少女,居然就是那日在香坊里和苏茗雪抢香料之人!苏茗雪也是好面子之人,并未将那日被药侯府赶出门的真相告知别人。所以,众人只知苏茗雪被赶,却不知事情与顾昔霜有关。但叶宁在苏茗雪去药侯府之前,一直跟她在一起,现在看到了顾昔霜,不由得想起当日之事。她眼神一颤,忽然福至心灵。怪不得苏茗雪会被药侯世子赶出府邸!顾昔霜抢了那最后一钱白檀,导致苏茗雪的香缺了一味,有了瑕疵!是顾昔霜害苏茗雪被药侯世子嫌弃的!叶宁自觉找到了真相,看向顾昔霜的眼神暗藏一分恶意。小贱人,今日若不让你在宴会上颜面扫地,怎么对得起你那日暗中使坏!叶宁勉强拿话岔开话题,等两人离开后,立刻叫过一个丫鬟来:“快去通知你家大小姐,就说那日香坊抢白檀的小贱人,跟着锦州刺史夫人一并赴宴来了!”
有她跟苏茗雪合力,不信算计不了这个破落户出身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