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绍宸好像做了很长的梦,那又似乎不是梦。天很蓝,阳光明媚,连吹来的风都是甜丝丝的,花香阵阵,鸟啼纷飞,彩蝶在院中飞舞追逐,像从画中跑出来似的,锦衣华服的小少爷追在这些蝴蝶身后,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纯真的孩童,曼妙的景色,是这世间最美的画。孩童不小心摔倒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只是最简单的,因为疼,便想哭。一个女人着急的把他抱在怀中,满头的金簪玉饰十分好看,头上的步摇也随着身体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天上的仙乐,悦耳动听。几个侍女跑着上前围住小少爷,也许是真心,也许是职责,但终归是担心的。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走到他的身前,神色和蔼,扶起他,拍了拍他身上的尘灰,捧着孩童肉嘟嘟的小脸,抹掉眼泪,“宸儿,又调皮了?你要记住,你是个男子汉,是这金晟未来的王,不能掉眼泪。”
孩童懵懂的点了点头,好像身上也没那么疼了。男人拉着他的小手,他抬头看,阳光刺眼,却看不清男人的脸,男人金黄的龙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伟岸,强盛。男人把他带到另一个男子面前,这个男子并不是很好看,而且面容严肃,看着冷冰冰的,像个冰棍,风吹过,更冷了,冷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男子穿着倒不华丽,却戴着金闪闪的链子,手上还戴着几个硕大的玉扳指,阳光下亮晶晶的,男人指着冰棍说,“宸儿,这是你的义父,叫义父。”
他心中想,多了个义父,就会多了份糖葫芦吃吧,他扑上去,却才到义父的膝盖之上,他抱住义父的腿,仰起头来,甜甜的喊了声,义父!男子似乎有点意外,顿了几秒后,雄厚的手掌附上他毛茸茸的脑袋,搓着他的头发,粗糙的手碰上娇嫩的脸蛋,还有些痒痒的,“宸儿,乖。”
后来,天变色了,不再湛蓝,却是大片暗红,血淋淋的,像是被鲜血染红了天空,他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叫,“夫君,夫君……”身着龙袍的男人举起利剑架在颈间,悲壮,空洞,脸上还挂着泪,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鲜血四溅,喷在脸上,洒在地上。雍容华贵的女人挣脱了旁人的束缚,冲到男人身边,猛烈的摇着,嘶哑的喊着,泪流满面,捡起那把染了鲜血的利剑,也划向了白嫩修长的脖颈,血流成河。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没有哭,因为男人和他说过,不能掉眼泪,但他又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哭了呢,是因为这样比摔倒还疼吗?义父后来将他带走了,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厅堂两侧列着数盏火柱,映的人脸红彤彤的,却也没那么冷了,还很暖和。他和义父坐在厅堂中间的老虎皮上,而堂下的人却只能站着,还冲他们喊“堂主万福”,真威风!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手里都拿着大刀,还喊他少主,不过有个怪叔叔,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好像看到了糖葫芦一样,恨不得把他给吃了。他越来越高了,现在都到义父的腰间了,以前举不起的重刀,现在也可以挥洒自如了。义父每日都会看他,还会给他带糖葫芦和一些晦涩难懂的书,有的书上有蚂蚁在爬,有的书上有小人在蹦,看的书多了,他的刀也耍的更好了。他那天看见了怪叔叔支走了巡逻的队伍,打开了后门,一个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的女人蹑手蹑脚的进来了,一条漂亮的紫色长鞭像一条蛇一般缠在腰间。难不成这个怪叔叔也和义父一般喜欢夜夜笙歌?不过那些女人身上总有着刺鼻的香味,扭来扭去的像蠕动的虫子,让人提不起兴趣。还是去后山间捉萤火虫吧,那些灵巧的萤火虫可比这些奇奇怪怪的女人可爱多了。他提着一纸袋的萤火虫蹦蹦跳跳的往回走,蓝绿色的光芒透过纤薄的纸袋,在黑夜中闪烁着。突然,四周骤变,寒气逼人,他好像坠入了冰窖中,白晃晃的,冻得瑟瑟发抖,一个无头男人追着他,宸儿,宸儿,替我报仇!忽然光暗了,他又好像掉入了密室中,被架在木架上,手脚都动弹不得,一个恶狠狠的男人逼问他,“宝藏的地图和钥匙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那鞭子打在身上,衣服碎成一条条的,鞭子沾满了血,身上血肉模糊的,凉水,热水交替的泼在身上,痛的钻心。忍住,不能哭,他在不停的嚎叫,却好像越陷越深,声音越来越弱。他又被按在水里,他不停地挣扎着,水呛进了鼻腔,身体是麻的,脑袋好像要炸了般,想呼喊却呼喊不了。他又被人强喂了一堆药丸,时而身体发热,如同坠入烈狱一般,时而身体冰冷,好似掉进冰窟一样。时而体内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时而体外如同有千万匹战马在撕扯,绝望包围吞没了他。那些折磨他的人许是累了乏了,竟被他趁机逃了出来,他就拼命的跑,一直跑一直跑,迷了方向,不知跑了多久,他跑到了一片布满迷雾的树林前,身后的恶煞还在追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捂着鼻子跑了进去。不知为何,他觉得身上使不出力气,他看见天上的星星在转,明亮,耀眼,他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他忽得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捏着一个小女孩的脸,他惊慌的松开了手,女孩却如故,盯着他的脸,那眼神,好奇,激动,也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有着一个奇怪的女人和孩子,于他而言却是逃脱炼狱之后的避风港。不知是幸或不幸,而她们救下他,留下他,却只是因为他体内杂乱无章,五花八样的毒。好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有着各种药草花林的味道,新奇神秘。女人不苟颜色,每句话必与毒经相联,做的事必与毒术相关。女孩儿不太爱说话,却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并不活泼明媚却还是吸引着他,这种安心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救了自己的命,更多的却是说不出原因的,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她,会成为你的家人,关心你,保护你。然而事实却是女孩从不主动与他说话,只是他去跑到槐树下架了秋千,会跑到后院处帮她采摘药草,会去树下挖土为她埋下陈酿。后来烈阳高照,微风和煦,花香四溢,穿着龙袍的男人在院落中与己对弈谱棋,衣着华贵的女人在旁侍茶,冷若冰棍的男子在后耍刀,不善言辞的女孩在树下荡着秋千,天变得明亮,温暖,刺眼,强烈得让他睁不开双眼,他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眼前的其乐融融就会烟消云散。当他再次睁眼,天依旧,风依旧,花香依旧,唯人……,只剩她,秋千微荡,花香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