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菀连忙起身，走向苏芷莘，“师父，您怎么来了？”

芊芊也上前拉着苏芷莘的衣袖，“莘姨，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你了呢。”

苏芷莘拉着芊芊和柳云菀，在红楠木桌前坐下，“芊芊什么时候回来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嗯，差不多了吧。上回寿宴分别后，我收到莫姨的飞鸽传书，便去葳洲找寻新人皮面具的材料，只剩石霄和桑纸未寻到。莫姨说，可以去安城或幽都寻寻。”

莫姨在漠北隐居，又研制出了新的人皮面具。以前，只能改变人的局部面部特征以达到易容的效果，若要易容成别的人，只需抓住他的面部特征，加以修饰和添补，但维持时间不久，且不能近观，因为材质并不能完全贴于面部，很容易被人发现。而莫姨研制出的新人皮面具，却能整体覆于面部，改变人的面容，且较为服帖，可坚持许久。易容之术，本就不只易人之貌，更在于识人之心。面由心生，只有熟知人的心思品性，才能真假难辨。芊芊识人认人之力本为天生，恰莫汐精于易容之术，天意有定。“你这回来也不知道告诉莘姨一声，就来黏着菀儿了。该不会今日又偷偷跑出去了吧。”

虽然苏芷莘也很疼芊芊，但，谁也不能让菀儿陷入险境。苏芷莘对于菀儿的呵护和摧毁烈火堂为柳娉婷报仇的执念甚至有些走火入魔，连柳云菀身为事中人有时都能察觉到，何况芊芊这个旁观的小人精儿呢。就好像崩的太紧的琴弦，不仅容易割伤弹琴之人的双手，更可能琴弦断裂，玉石俱焚。“师父放心。芊芊也是饿了，来我这里讨要吃的，我便叫青芜去取些来。师父您一会儿也尝些，昨日让青芜给您送去，不巧您不在。”

青芜正端着点心推门而进，见到苏芷莘，行了个礼，“拜见宫主。”

苏芷莘看着两盘精致的糕点，一盘梅花糕，六瓣梅花嵌着豆泥，色泽鲜艳，一盘酥络饼，内置玫瑰花酱，花香扑鼻。“青芜的手艺看来是越发的好了，这糕点秀色可餐。不过，你的功法也要勤加练习，须得时时刻刻跟着小姐，护小姐周全才是你不能忘的本分。若上次小姐受伤之事再犯，定不轻饶。”

青芜单膝跪地，抱拳，“是，宫主。青芜一定会勤加练习功法，护卫小姐周全。”

自己的功法虽在玄月宫也算佼佼者，但江湖变幻莫测，武林高手如云，自己在这江湖洪流中只不过微小尘埃。“嗯，起来吧。”

苏芷莘微微点头，转向柳云菀，眸光温柔，似有不舍，“菀儿，你父亲托人来信了。”

苏芷莘从袖口掏出一封牛皮纸信，颤巍巍地递给了柳云菀。柳云菀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自从五岁后，就再也没见过父亲和母亲了，山长水远，心中对他们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怎奈自己的身子骨弱，十八岁之前只能在这温润如春的并州养身子，如今，自己已过了十八，这些年又习练玄晶冰心诀，霜骨寒也有所压制。柳云菀拆开信封，上面写道，“岚儿吾女，日月易得，转瞬已十余年矣，父母甚思君。汝今亦十八岁矣，愿早还家。另近家事，邢府虎，欲争楚家之市，愿早还家，帮治市。甚忧念子，愿早相见。”

“这，师父。父亲盼我早日归家。”

苏芷莘咬着嘴唇，粉嫩的唇被压的有些泛白，像是好不容易才做下的这个决定，“回去吧，楚家主和夫人很想念你。”

这是她思考了很久的结果，昨日收到这信，她便去了后山观月台想了许久，想到了当年娉婷姐姐救了自己，便随着她行走世间，悬壶济世；想到了姐姐与先皇在山间天地为媒，成了亲，拜了堂；想到了姐姐十月怀胎，拼死生下了一对孪生兄妹；想到了姐姐被燕珏所害的那日，菀儿在她怀中嚎啕大哭；想到了她把菀儿偷偷送到楚家之后，那几年是菀儿最幸福，笑的最开心的时候；想到了菀儿自来了并州，入了玄月宫，虽衣食无缺，但失了笑容。几次遇险，江湖如此，宫中必会更加险恶，她虽对菀儿说了她的生母是柳娉婷，却从未告诉她，她还有一个哥哥，正是当今圣上。也许，让菀儿回到楚家是最好的选择，姐姐的仇不应该压在菀儿身上。菀儿收到楚家的信这般高兴，应该让菀儿去过她想要的生活。血海深仇，她来报便好。她只愿菀儿无虞，远离江湖，远离宫中。世事难料，却不知，菀儿踏上归程的那一刻，便与江湖，与宫中万般牵连，再难相断。柳云菀惊了下，她没想到师父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拉着苏芷莘的手，“师父，正好我得了烈火堂的燚牌，此次我回到安城，便去探探烈火堂的产业，一击即败。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我便回来看您。”

“那莘姨，我……我也要陪菀儿姐姐一起去，我们可以路上乔……乔装打扮，免得引人注目。”

芊芊嘴里塞着一块梅花糕，说话含糊不清。苏芷莘的眼底渐渐泛出一丝欣慰，菀儿有这么个小妹妹也算天定福分，“菀儿，烈火堂之事你不必过于担忧，回去好好陪陪楚家主和夫人。烈火堂之事，便交于为师处理吧，你便好好回去做个大小姐，不要再掺和江湖之事，也离王宫之人远些。”

苏芷莘顿了下，又叮嘱道，“楚家虽是大户，但这几年出了邢家这个对头，你此次回去帮着楚家主打理生意，也要小心些。菀儿你聪敏机智，又知进退，必能助楚家脱离困境，但芊芊性子活泼爽快，小孩子爱闹，这安城不比并州，可得收敛些。安城是金晟王都，大富大贵之人比比皆是，切不可鲁莽冲撞。此次回安城，路途遥远，你们不能乘轿招摇过世，目标太明显，容易被有心之人算计；玄月宫也不能明面上派人护送你们，不能让烈火堂发现你的身份和楚家的关系。为师属意雇佣中远镖局的镖师护送你们回安城，你们此行切忌声张，低调行事。为师已暗中派人联系了平谷镖头，三日后启程回安城，平谷亲自押镖。”

“师父……”柳云菀的眼中泛着泪光，师父一直这么细心，事事都打点好了。苏芷莘感叹道，“人老了，就爱唠叨些。行了，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为师还有些宫中事务要处理。”

苏芷莘转身走向门口，刚迈出脚，回头望着柳云菀，只留下几个字，“菀儿，照顾好自己。”

虽只是几字，却在柳云菀心中翻云覆海，牵扯出种种往事，一股怅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