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灵,清早打架的时候,你听见门主叫我什么了吗?”
与此同时,平灵等人正坐在酆记门口研究姜梨,其忍先开了腔,平灵略显迟钝的回应,“听见了,叫的小忍。”
“那你看见她用蟾宫折桂步了吗?”
“看见了,那是咱们小时候瞎闹出来的身法,还乱起了名字。”
“她有六年没用了吧。”
“不止,整八年,坐上门主之位后就没用了。我一直以为她忘了,今天见她用的时候,我还愣了好一会儿。”
“所以。”
几人同时看向彼此,“是少主回来了吗?”
这个答案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心都跟着灼烫起来,他们不算聪明,可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姜梨。他们熟知她的性情,分的清她是疯是颠,他们知道哪个才是正常的她,也知道,鬼刃才是疯子。可是他们无计可施,只要她活着,无论好坏,怎么样都好。可当她重新出现,真的变回那个熟悉的人时,他们才发现有多想念那个时候的姜梨。而这种想念,在像涟漪一般从身体里扩散开来之后,就转变成了一种兴奋,一种浓甜,一种必须把少主从付记“抢”回来的迫切。于是,在清早的“热闹”才刚落幕以后,酆记与付记就展开了一场,我要把少主的东西搬回家,你们不肯,我们就彻底闹掰的大战!“你松手,杀手都去了一大半了,我们掌柜的也该回家了。”
“你先等会儿,这事儿咱们定了不算,好歹等人回来问问意思再说,万一你们掌柜的不想回去呢。”
挂在付记客房的粉色床帐被摘下来了,双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在门口拉扯。焦与使的是蛮力,折玉怕把帐子扯坏了,跟着往前挪了几步。“这还用问吗?”
焦与急了,“我们少主出了名的重色轻友!要是当着你们的公子的面还能回得来吗?一个眼神就勾搭走了。”
焦与口中重色轻友的姜某人刚从小贩手里摘下只糖葫芦,脸不红心不跳地嚼进一颗。她身上没带钱,但是敢拿敢吃,小贩知道她是疯子也不跟她拿钱,单瞧着她身边的付公子。付锦衾付了银子,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孽障,她挺大方的分享,“尝一个,去了子儿的。”
付锦衾很少会吃外面这些零嘴,少时家里管得严,是从不允许吃这类东西的。“自己慢慢吃吧。”
他蹙眉,今早同喝一碗豆浆已经够荒唐的了,顺手替她擦了把嘴角的糖脆。他有双极漂亮的手,手指修长缱錈,短暂一触便移开了。姜梨追着他放下的手,无端想到那夜他从她唇上擦走的胭脂——指腹纠缠在口唇之间,满指香艳,人也跟着浮浮沉沉。“大白天琢磨什么呢?”
她心思走偏,他若有所觉地掀了她一眼,视线猛然撞进眼里,心头就是一跳。像能洞穿人的心思,分明什么都没说,牵了下唇角便仿佛将她整个抓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姜梨非常清楚自己为何之前会五迷三道,就这么个人摆在跟前,就这么个决定撩你,一点退路都不给的人摆在你面前,谁能不糊涂?!美人误国啊。姜梨敛了敛神,把糖葫芦嚼得嘎嘣带响,“我不是那样人,你看他说的。”
一边埋怨焦与所言不实,一边用眼睛盯着付锦衾。那个架势:看一眼稳赚不赔,看两眼长命百岁。她确实贪他的“色”,并且由于贪不了多久,反而更珍惜这点时刻。小结巴每次都是冲的最前面的一个,站在中间盯那帐子,折玉一直不松手,她看得着急,一口咬在了折玉胳膊上。折玉看了这“小老虎”一眼,隔着衣服不算疼,就由着她挂在自己身上,“我们公子和你们掌柜的多好,这才刚住几天就搬,好歹等事儿过去再说。”
说话时不忘注意着童换,怕动作太大把她磕着。“我们身上的麻烦多了,这个来了那个走,住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这里面的事儿你不懂,反正我们要掌柜的。”
其忍也上来帮忙。听风觉得这事儿根本没得商量,靠在门口使了个眼神,立马有穿成仆役的三四个暗影上来往回拽。平灵正在吃早上没顾上吃的早饭,一看付记的人上去了,三两口塞进一只白糖糕,大踏步地要跟上去抢,手还没摸到东西就被一条长臂拦住了。听风把人拉到跟前,好声好气地打商量,“够乱的了,你就别去了。”
平灵白糖糕没嚼完,一口塞得太大,反复在他面前捣着嘴。听风耐性极好,一只手虚拢着,随时准备拦她,另一手伸出去叫刘大头拿水,怕这姑娘噎死。各家都有各家的宠,也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和偏向。平灵咽下去就摇头,“不行,我也想让我们少主回来。”
听风也跟着摇头,一冲一拦,倒有些像拥抱,只是当时的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专心你来我往。林令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知该不该伸手,方才平灵他们的话,他一个字都插不上去,既不知道蟾宫折桂步,也没有专属于自己的昵称。他没他们那么急切,也没他们那么了解姜梨,他跟他们,一直都不太一样。“看看去。”
姜梨一根糖葫芦吃完了,双方还在争执不下,就跟付锦衾一同走了回去。正主一回来,各自手里的动作就都停了,这事儿光看解决不了问题,楞抢也没什么大用,两边人同时看向姜梨,没人说话,但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白,您说在哪边住吧。真被架在这儿了,反而为难了。其实刚才就为难,并非只是现在,这种“难”跟平灵他们所想的搬回去,住进来还不同,这是另一种抉择的难。“少主。”
焦与怕姜梨不肯回来,急着脸近了一步。“诶。”
姜梨笑了一下,她是个通透的人,平灵他们会有搬家的举动,肯定是猜出她“回来”了,八年“未见”,确实应该叙旧。但这旧有两种叙法,直接搬回去是一种,白天陪他们,晚上照旧住在付记是另一种。若她仍旧糊涂,就会选择第二种,毕竟那项选择里包含着付锦衾。推开一道门便能见到这个人,甚至晚上睡不着,从窗里探出一颗脑袋,也有可能不期而遇。“从哪儿回来?”
“外面。”
他偶尔夜归,应是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她在窗子里托腮看他,他足下微顿,会问她是不是睡不着。她大笑说没有,就是等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隔壁的关门声就睡不踏实,看不见他回来就心焦。她明白什么是动心,知道什么是喜欢,这些情感在脑子里发酵,“重新”见他时甚至更浓。但是她咧了下嘴,“那就搬吧,叨扰了这些时日,也该让人家轻省轻省了。”
她选择了搬离付记。这个决定饶是焦与等人乍一听见都楞了一下,折玉、听风更是没有想到姜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几乎同时看向了付锦衾。付锦衾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神情淡漠地看了姜梨一眼,视线下移,拇指上的扳指在另一只手的转动下,缓慢打了几个圈。她清醒了,懂得防备他了。清早的豆浆,和刚才的追望都是下意识的依赖和偏爱。她那点儿多疑的性子用在他身上,知道他不会伤她却不敢信他,她猜到他背景不小,知道他一定有所隐瞒,所以问都没问,干干脆脆划开距离。她想离开他再看他,想在一定距离下观望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是不是打算连这点情份也舍了。付锦衾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没听见姜掌柜的话吗?”
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那里面的怒意。他习惯掩饰情绪,今日却没了兴致,心火翻涌,她可真有本事!姜梨攥了一下手,她只是想冷静一下,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她知道他会错了意,可她在这时提出搬走,就真的没有对他身份的顾虑吗?她是疯子时他可以放任她活着,不疯还会留吗?姜梨知道她是因为脑子空,不懂事才被付锦衾“留”下来的,现在的她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装傻充愣不是她的性子,也瞒不过他,最关键的是,仅剩的六成功力消减了本就不多的安全感,过去她是运筹帷幄的人,现在若是他要翻手,她就在他股掌之间。“付锦衾...”但她仍想给他一个解释,可惜绞尽脑汁也寻不出合适的词汇。孟春时节的光是热切的,从对面檐上一路晒到前庭,他深看她一眼,叫了声“折玉。”
苍色氅衣上的堆云暗纹流动在光瀑下,已在她面前转身。他不需要解释,尤其在这种时刻,“替我送姜掌柜的。”
姜梨无声望着他的背影,缓步离去的人背脊平直,一步未停。酆记的人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左右便收拾空了一间屋子。折玉听风夹在中间,只替自家阁主不平。前脚刚出了力,后脚就喊着搬家,这些日子陪了又哄,哄了又护,他有几颗心几分好性儿让你这么伤?抛开那些琐碎不说,就说付姑奶奶,因为她的事跟阁主闹了多少场了,阁主哪次不是替姜梨说话。刺客进城,放在往日,换做别人,早就不问生死,这次一力相护,还遭她这般多心怀疑,他们就没见过阁主对什么人这么上过心。搬家这事儿看似是上下嘴皮一碰,人本来就是酆记的,住回去无可厚非,但是赶在这节骨眼里就不对,甚至是刻意分出了界限,酆记的人是自己人,付记的人是“让人家轻省轻省”,家人和外人分得一目了然。这事儿别说自家公子,就是他们两个都觉扎心。“折玉,走了啊,刚才对不住,我们也是想跟少主多说两句体己话,有空到我们那儿喝茶。”
酆记那几个是完整的傻子!走之前还在跟他打招呼,还记得请他们做客。童换抓着折玉的胳膊看了好几眼,结结巴巴说要瞧瞧咬破没有。折玉对她发不出脾气,一是她本来就傻,什么也看不出来。二是把她惹生气了更难哄,这头闹僵了,回头连她这儿也不走动了,那就彻底没动静了。听风认人的方式一直是,折玉跟前是谁,另一个不跟他站一块的准是平灵。声音和面貌其实也在记,只是仍需一点过程。平灵脸上只见到欢喜,正歪着头跟姜梨说话。折玉总说小结巴爱粘姜梨,其实最黏人的反倒是看似懒散的平灵,她是个没什么野心,不存在志向的人,不爱打打杀杀,留在这江湖,从来只是为了守着姜梨。姜梨则是对谁都笑,走得毫不留情。其实这种感受只有自己懂,平灵他们围绕在侧,满眼兴奋,她却不够专心,好半晌才听清楚一句话。“这次回来不会走了吧?”
“还想让我走,莫不是喜欢另一个?”
她同样心绪不宁,需要强迫自己专注,她知道他们此刻需要她,不想因为此刻的情绪轻慢了他们。“没人喜欢。”
四个人异口同声,但也说不上来,因为鬼刃身上总有姜梨的影子,大约是那时两人还处于偶尔“交换”的状态,不像现在的姜梨,是完整的自己。她问,“你们从什么时候发现不一样的。”
平灵说我可能最早,“您还记得您叫我吃梨吗?我说不能分梨,您说不会。还有之前,您跟我聊天时我就感受到很多不同,只是那时候不敢朝这个方向想。”
“我是今天。”
“我也是今天。”
男孩子们比较笨拙,说话也憨直,言语里填着炽烈的真诚,“差点没哭出来,我听见您叫我小忍,多少年没这么叫过了。您还记得咱们在雾生山的时候吗,我、谷雨,小丁香,我们几个开始的时候最好... ...可惜...”有甜有苦,有快乐有悲伤,其忍声音渐小,反而是姜梨接起来,“可惜都不在了,但我们还在,丁香最喜欢香粉,谷雨最爱兵器,你们三个是同时进门的,而后才是焦与他们。”
那些过往通过他们的嘴传导进来,在短暂空白的脑子里写下很多曾经。她刻意忽略刚才的感受,在他们的簇拥下走进了正堂。老顾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屋里拢了一盆热碳,大抵这人年纪大了身上便容易犯冷。焦与第一个叫起来,“孟春三月的天了,怎么还烧这东西。”
老顾听后要撤,姜梨却喊住了他的手,盯着炭盆看了很久,说烧都烧了,“顺便烤两块地瓜吃吧。”
老顾转而在暖着热气儿的屋里给他们烤地瓜,左肩被王段毅砍了一刀,半边胳膊抬不起来,就一只手倒,有种老实巴交的忠诚劲儿。他们闲聊,他就在一边出神。对于姜梨的背景,顾念成是有些耳闻的,只是姜梨没在人前提过,底下人也不会没眼色到主动去问。但这一切又让他生出许多疑问,姜梨早上的状态明明是入魔之相,为何转眼又稳定了下来,现在的她是谁?他没有五傻的慧眼,分不清“她们”的区别,只知道现在的姜梨非常不同。“包扎了吗?”
姜梨忽然挑着眼皮看了他一眼,顾念成楞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问的是他的伤,那人即便有所变化,身上气势仍旧不减,顾念成被她看得心虚,忙回话说,“包扎过了,都是小伤,门主不必挂怀。”
“少主,我也受伤了,您怎么光问他,我这个也严重。”
其忍不甘寂寞地掺和进来。姜梨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最后落到虎口处一颗小水泡上,“这不是前几天做饭烫的吗?”
“您看看我这个。”
焦与、平灵冲上来把其忍挤走,“我们才叫严重,这才是打架打的,指甲盖都断了...”“还还,我!”
小结巴也往上冲,撸胳膊卷袖子地举给她看。四个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刺客忽然成了有“娘”的孩子,争先恐后的撒娇。林令被他们挤出来,反而没有素日的聒噪,甚至特意让出位置让他们“团聚”,独自走了出来。老顾跟在他身后,后知后觉的发现,只有他没唤姜梨“少主”。他问林令,“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
林令淡淡一笑,“我话多,屋里够热闹了,再挤过去添乱,一准被门主骂。”
山茶树上落了一串七嘴八舌的小麻雀,他掖着手靠在廊下看“它们”依偎取暖。没告诉顾念成,因为本来就不是一起的,因为雾渺宗少主,雾生山弟子,从来都只是那四个人和姜梨,从来都没有他,他只是半路被她捡来的孩子罢了。大碶山云蜃楼,那是他最早“加入”的门派,这一派跟之前的驭奇门一样,都是以“人吃人”的方式培养杀手的地方。他七岁被抓到楼里习武,过了整整五年困兽犹斗的日子,活下去是身处这种境地的人唯一的信念,人人都以杀死同伴为荣,人人都在苟且偷生。十二岁那年姜梨带人路过大碶山,恰好赶上他们在山里做人笼任务。他是一个可以对不在意的人下狠手的人,偏偏那日对上的,是被他视为同伴的人,他们一起被抓进云蜃楼,一起解决过无数“同门”,他对他下不去手,他却比他更懂何为生存之道,他躺在了血泊里,她缓步经过,同伴挥刀的同时,她震出了鬼刃剑。那是连风都追不上的影子,剑身披荆而出,追住剑柄,反手一刃,一剑封喉。那时的她身上原本就带着血,短靴上布满长久行路的痕迹,她擦着鬼刃剑入鞘,站在他身前,垂眼打量。那是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眼风所到之处,像极了叠满死尸的荒野里,吹来的一阵空旷的风。“你们说,他像不像谷雨。”
她忽然开了口,音色低沉沙哑,却难掩稚气。他暗暗猜测她最多不过十四岁。他没想到她会为他驻足,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谷雨是谁,只知道她身后四个孩子都点了头,也许是真的像,也许只是想要寻求一种替代。他被她救了起来,短暂整理伤口,走进云蜃楼总坛。那是大碶山云蜃楼最羞于对人提起的一幕,五个均龄不超过十四岁的孩子,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破了他们布在坛口的天门七相阵。姜梨踩着云蜃楼众的尸体拾级而上,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目光里转了一圈,吃了顿午饭,喝了两盏当地的碶山酿就走了。林令时隔多日才知道,那时的姜梨就在寻找可供栖息执掌的刺客门派。云蜃楼由于总坛配色不合眼缘,殿羽不够壮阔,殿后没有可供栽种的木林,没能入得姜梨的“法眼”。三十七条人命下酒,是姜梨留给大碶山的“礼物”。玉璧山驭奇门是姜梨在走寻了三四个门派之后选中的“可心人”,那时的林令已经在姜梨身边呆了一段时日了,她要求不多,话也不多,可他总担心她会扔下他,一有时间就找她说话,因为平灵说,姜梨口中的谷雨就是一个话多的孩子。他愿意去做谷雨的影子,甚至愿意复制一个谷雨,只求不被她抛下。可她总嫌弃他唠叨,总会在忍无可忍时让他闭嘴。他反而喜爱这种感觉,因为那时候的姜梨,似乎不是在对谷雨,而是在跟真实的林令说话。“那儿有个傻子,你去把他叫来。”
她会带他单独出去,佯装成小乞丐,揣着袖子坐在老树底下。他遵从她的吩咐,作出可怜之相去求那个面貌有些阴翳,同样盯了他们很久的“半大孩子”。“我跟姐姐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少爷行行好。”
那时还是驭奇门主的严辞戾就这么天真无邪的带着一兜子点心过来了。他给他们吃的,亲手喂姜梨喝了半碗热汤,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饮尽,为她擦去嘴角汤汁,他喜欢根骨更为奇绝的“姐姐”,直接带回人笼培养,结果可想而知。她占了严辞唳的老巢,嚣易奇门,正式入主玉璧山。在此之后嚣奇门再收顾念成,彭诚意,玉静消三大臂膀,她不设立人笼,只将人派到门外。能杀猎物的就留下,杀不掉的,要么死在猎物手上,要么死在她手里。而作为亲信的他们,既不必争抢任务,也不必完成任务,他们可以不必动脑,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出些自己愿意出的任务。他们被门里的人背地里称为嚣奇门五傻,平灵等人为此气愤了很久,只有他暗暗开心,从四到五,他似乎成为了跟他们一样的人。可他与其他四人到底是不同的,他分不清姜梨何时是少主何时是门主,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姜梨,一个敢于将一切人踩在脚下的,离经叛道的女人。“你要是再没完没了的说话,我就用线把你嘴缝上。”
极其偶尔的,她也会跟他开一些玩笑,他依赖那时的她,也许那样的姜梨就是平灵等人口中的少主。她和鬼刃似乎会短暂交替,可惜惊鸿一现,转眼就变回了那个冰冷冷的人。相较门主,他自然更喜欢会说会笑的少主,可他又怕这个少主“回来”,因为一旦她回来,他就彻底成为了外人。他终究不是陪伴她长大的同伴,终究只是那个叫谷雨的孩子的替身。她怕他们会提到谷雨,怕自己学的不够像他。门里的交谈的仍在继续,他听到了无数声“少主”,无数个“曾经”,甚至还有谷雨,那是真正活在他们记忆里,永远无法被取代的人。门外的他与他们格格不入,既没有过去可以用来叙旧,也没有深厚的情感与她“攀亲”。他不是她的同伴,也不是她的同门,他觉得自己像豆盘里年头不够久远,无法与黄豆混为一列的突兀的绿豆,即便表皮泛黄,有了短暂的可以蒙混过关的“肤色”,依旧无法战胜心中的怯意。那是一种无法融入的难堪,一种站在人潮,依然能感受到的突兀和孤独。再是亲信又如何,再被认为是五傻又如何,都只是不知内情的人的一句划分罢了。“你没事吧?”
顾念成在此期间一直守在林令身侧,虽然不知他的所思所想,依然嗅出了些许不同。林令朝他的方向偏了下头,依旧是平素闲懒不羁的姿态,“当然没事了,倒是你。”
林令示意他朝屋里看,“炉子上那地瓜再不翻面就没法吃了。”
老顾念叨了声“诶呦”,进屋发现熟得差不多了,又从窗户里探出头对林令道,“进来吃两口,我第一次烤地瓜,还不错。”
林令伸了个懒腰,说你们吃吧,“我出去溜达溜达,你一直都有做饭的天赋。”
除夕那天姜梨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包,他手头宽绰,总能找到一处地方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