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回事,转眼的功夫就没人了。”
刺客中有人朝小结巴偏了下头,头上带着黑纱斗笠,听声音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孙从间认不出他是谁,便暗暗猜测,极有可能是五刺客中的林令等人,心中又是一凉。小结巴勾手召回细腰,拿笔杆子敲了敲老磐头的脑袋。这不是他先跑的吗?她怕他出事才追了过来。老磐头晃掉头上的笔,“我是怕这老小子到的早,要是先咱们一步上了船,还得转水路去追。谁承想刚到客栈就看到马厩里绑着几十匹好马。”
孙从间早在磐松石赶到之初就露了馅儿,破绽多的没眼看,只有他自己以为隐藏的很好。“那也应该招呼一声啊。”
折玉一脸辛酸的皱眉,他们一个说去买包子,一个说去洗把脸,转身的功夫“洗脸的”就追“买包子的”去了。要赶路不能一起赶吗?当他是个外人不成?童换能听出折玉的“委屈”,安慰似地拍了两下肩膀。磐松石嘴里的老小子,脸色非常难看,他就应该听玉聊歌的话,早点上船往鹿鸣山去。现在让人堵到客栈里,明有活路硬走成死棋。他不甘,仗着人多,再次与“嚣奇门众刺客”动手。两派功夫路数截然不同,前者看似闭门练功,全新钻研武学,实则实战经验不足,一年也就参加一次武林大会。后者天天杀人,招式身法皆是剑走偏锋,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后手已至。孙从间没什么意外的再次败下阵来。童换看他不再出招,也将自己的‘细腰’别到了身后。单手一撑,她跳坐在一张长桌上,曲起一条腿,将胳膊横在膝盖上看了孙从间一会儿,“服,服吗?”
孙从间被她气得哆嗦,他已然是这样的岁数了,当了大半辈子掌门,还要同着一众弟子的面说服?他不要脸了?童换等了片刻不见回应,说,“不,不服,就杀了。”
刺客们的刀瞬间指向孙从间,玉聊歌慌了,忙问童换,“若是服了怎么说?”
“服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折玉替小结巴接下后面的话,她是半个哑巴,跟她说话得耐足了性子。他倒不是怕东岳的人没耐性听,是怕童换说烦了,不管服与不服全部一锅端了。用他们阁主的话说,嚣奇门结下的大部分仇怨都是从不耐烦上来的。不耐烦解释,不耐烦废话,打就打服,杀就杀绝,这才留下了狠唳嗜杀的名声。孙从间不信他们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刚要追问他们还有什么要求就觉心口一刺,所有东岳派弟子和他都受了折玉一针。这针入骨既融,只有一瞬间的刺痛。折玉收回手,“之后仍有用得着各位的地方,想要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有需要时,我们自会有消息传给你们。”
这是他们阁主的意思,天机阁此次动用人手,除了要帮嚣奇门震慑五派,还有一番自己的谋划,只不过阁主没说,折玉听风等人也习以为常地遵从吩咐。“你给我们下毒?我们名门正派还要受你们牵制不成?”
孙从间怒道。“名门正派是不是不怕死?”
折玉撑着手靠在桌子上,右手扣在剑柄处,已经欠开半寸剑身。“那就暂且谢过今日不杀之恩。”
玉聊歌懂得变通,起手抱拳,挡在孙从间身前。折玉剑身回扣,玉聊歌不敢多留,连忙带着东岳派弟子和他憋屈的老脸通红的师父走了。小结巴歪着脑袋看了看折玉,想问问他付公子为何让他下云魄针,但是这些内容实在太“废话”,加之相信付公子不会害他们就没再费劲。抬手搭在折玉的斗笠上,动了动笠檐,檐下黑纱撼动,欠起三分之一,能看见折玉上扬的唇角。“好玩儿吗?”
他对童换笑。“好,好。”
童换笑得分外开心。跟故意蹲守嚣奇门,反将老脸摔在地上的东岳派不同,青松派掌门郑应正在鲁山夹道上快马疾驰。这一派比较谨慎,为了防备意外特意弃了大路,改穿山林。他们很少打尖,从不住店,不眠不休地赶了五日之后,终于受不住疲累,在伏晃峰一带慢下了马速。郑应坐在缓步行进的马背上缓了口气。这处地方并不算僻静,反而总有江湖人策马而行,路窄人多,再到前面只怕还要更堵。但他要的就是这种嘈杂,再走一段路就是伏晃峰记录名帖的棚子了。伏晃峰每隔半年便要举行一场小武林大会,参与比试的都是些入不了江湖排名的小门派,这些人大派们看不起,天下令更是对他们不屑一顾,自己反而玩儿的热闹,隔三差五切磋,意在不足之处增强自己。郑应特意选择此路,赶在这个时间路过伏晃峰,就是想借助小门派的掩护,平安渡过此关。“掌门,您这招可真高,姜梨的人若是有意拦阻,去了大路就是白跑,改了小径追过来,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起,也分不清咱们谁是谁。”
再有一点,嚣奇门是恶名昭著的邪派,只要在这里大开杀戒,一定会引起小门派的群起反攻。他们就多了一份白给的助翼。“少在那儿拍马屁,水囊里的水空了,到了前面找处茶棚狠灌几壶,再买些干粮带上。这些天风吹日晒的,都快跑死在路上了。”
郑应说完依旧不大放心,压低声音对身侧弟子道,“机灵点,万一有人中途杀出来,别跟他们硬拼,随便拉一个其他门派的推过去,不管是伤了还是死了,跟他们一派的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小武林大会是在伏晃峰顶进行,他们等下会跟他们一起上山,真有乱战就说是嚣奇门的人故意搅局,闹出大乱再顺小路下山。只要能顺利到达同盛县,再买快马,疾行三日就离鹿鸣山不远了。“阁下是哪个门派的?”
身侧有路过的小门派弟子主动与郑应交谈,郑应自诩名门贵派,并未理会这人的问询。“参加小武林大会得带路名帖,你们来的人挺多,不知都有哪些弟子参加?”
小门派很友好,纵使对方没拿正眼看他,依然很热情的介绍,“我们是临淄山的风正派,去年差点就进江湖榜前五十了。掌门说我们要多历练,别看我们年纪轻,已经参加过十数次小武林大会了。”
江湖榜前五十,郑应冷笑。这种蝼蚁就适合去大街上卖艺,豆子大的门派也敢称江湖。青松派距离记录名帖的棚子越来越近,郑应无意理睬风正派的人,只将视线丢到最前方。“劳驾,看看您的脸。”
众人都在顺行,只有一名骑驴的姑娘,侧坐在驴身上逆向而行。她有双秋水似的眼睛,声音温和有礼,每见到一人便要观察片刻。她脸上戴着面纱,一身赤色红衣,头上的绢花却不相称,是浓烈的蓝色。小门派的人大多有副和善面容,对方客气,他们也客气,甚而有人追问是不是在找人。姑娘没说原由,只是弯起一双眼睛道着“多谢”,手上轻甩驴鞭,眼见就朝郑应这边来了。“我叫赵痕,阁下怎么称呼?”
风正派的赵痕仍然在跟郑应说话,郑应的脸色却在看到那名女子之后变了颜色。他们手里都有姜梨和五刺客的图谱,她覆着面,郑应不敢断定来人是不是嚣奇门的人,只是觉得这人出现的太过诡异。“劳驾,看看您的脸。”
姑娘已至近前,郑应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出门之时就做过简单易容,他没有拒绝对方的要求,如前面几个门派一样,微微向她侧过了一点脸。“多谢。”
姑娘继续前行,错身之际扫了一眼郑应的下颏处。那里有一块干裂的蝉翼皮,已经在真肤之下起了皱,两人同时用余光看着彼此,郑应心里有鬼,忽然跃起,在对方出手之际一脚将风正派的赵痕踹了过去!“邪派杀人了!”
什,什么邪派?赵痕猝不及防,跌下马背,姑娘揽手接了赵痕一把,红纱被风吹落,露出一张清秀剔透的脸。她以手托住赵痕腰身,让他借力站稳,随后眸色一寒,长鞭出手,直接勾住郑应的脖子将他拖了下来。小门派不知是何缘故,纷纷回身看向这场变故,青松派趁乱出手,刚欲将其他门派卷入其中,就遭了数枚暗箭。夹道两旁有树草,树下正有一人斜靠在树边把玩一只机关盒,此人身后另有数十名黑衣刺客手持弓弩而立。“抓过来。”
树下之人眉目清冷,因不善辨别人脸,并未主动出手。青松派骇然后退,再想钻入人群已被瞬移至身前的刺客一手一个拎至密林深处。红裙轻猎,只在风里留下一句话。“嚣奇门办事,与诸位无关,打扰之处烦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