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冉冉上升的青烟中，老人继续问道：“你，还在研究人机平衡系统吗？”

“是的，精神感应框架已有了初步的定稿。”

邢台把一块记忆卡放在桌上，推到了老人的面前，“这次来，我是想请老师看了一下，我的设计，是否和莫洛克的设计犯了同样的错误？片面的强调了机械的重要性。”

“莫洛克？”

史东顿时明白邢台为什么要来见老人了，他和那个无相流的叛逆，莫洛克·郭，都是眼前这个老人的学生。“莫洛克，你见过他了？”

老人接过记忆卡，放进了个人系统里，却没急着查看，而是有些焦急的反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还在搞人性分离系统的实验？”

“实验成功了，莫洛克成功将意识一分为二，装进了两具身体里。”

邢台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忧伤的神色，他紧握着双手道：“前几天，我在核心街遇见了莫洛克，我们动手了，他……”“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陈晨端着一个托盘来到茶几边，神情冷淡地插嘴道，“总不会是死了吧？”

邢台意外地看了眼陈晨，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死了？真得死了？”

陈晨的脸上瞬间退去了血色，托盘在他的手中滑落，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就像是莫洛克死时流出的鲜血般，全部倾倒在了地上。“可恶。”

陈晨摘下鸭舌帽，往茶几上重重一扔，紧接着转过身，冲出了店门。一头棕色的长发滑过史东的鼻尖，在淡淡的清香味中，他依稀见到了，从陈晨眼角处滑落的泪珠。“莫洛克死了吗？”

老人喃喃自语道，“造孽啊，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害得小晨晨没了母亲，现在，又没了父亲。”

老人说着，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邢台，我是不是很该死呐？”

“不，老师，这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邢台连忙抓住老人的双手，他对着史东递了个眼色，道，“去看一下陈晨的情况。”

“喔！”

史东急忙拿起陈晨遗留在茶几上的鸭舌帽，追出了店门。他看了一眼四周，发觉红谷市场里到处都是人，完全找不到陈晨的身影。“大叔。”

史东只能病急乱投医，向在路边卖柠檬水的商贩打听道，“有没有看见一头棕色头发的女孩子？”

“那个哭着跑掉的？是个美人呢。”

商贩瞧了眼史东，用责备地语气说道，“你是她的男朋友吧？怎么可以弄哭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呢？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

史东的脑门渗出一滴汗，他也顾不得和商贩解释什么，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大叔，她去哪个方向了？”

“后边的小巷。”

卖柠檬水的商贩还是好心的给史东指了路。“谢了，大叔。”

史东连忙往那条小巷跑去，但是红谷市场上湍急的人流，让他无法轻易穿过街道。“见鬼。”

逼不得已，他用出了铠斗士的力量，在人群中硬生开辟了一条道路，钻入了小巷内。漆黑的小巷里，只有一个棕色的身影，蹲在巷角的垃圾桶边，低声抽泣。“来，别哭了。”

望着梨花带雨的陈晨，史东掏出随身携带的纸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哭泣改不了任何的事实。”

“我知道。”

陈晨白了眼说着风凉话的史东，她接过纸手帕，狠狠拧了一把鼻涕，“只是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

史东诧异地看着陈晨，她不是为了父亲的死，而伤心吗？“那个男人，莫洛克，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我也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

陈晨低着头，抽泣道，“我是外公一手养大的，外公一直和我说，我有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铠斗士父亲，他是我的家人，但是……”“但是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来见我一面，就死了？”

“为什么啊？”

说着，陈晨突然扑入了史东的怀中，她握紧拳头，不住敲打着史东的胸膛，宣泄出了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为什么，他要这样狠心？同样是铠斗士的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史东默不作声地抱着陈晨，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安慰陈晨，更不敢告诉她，她的父亲莫洛克是一个非人非机械的怪物，而杀死她父亲的元凶之一，便是现在抱着她的自己……陈晨静静地靠在史东的怀内，默默地流着泪。她明白哭泣无法解决任何的事情，可是，就是无法抑制脸上的泪水。即便拼命用手去挡，也无济于事。“我呀，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是我的父母所起的。”

望着晴朗的天空，史东讲起了他自己的往事：“一直到上个月，我还在草甸镇拾荒，每天在金属垃圾堆里翻腾，希望能找到一件有价值的金属零件换取生活费。”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而言，能够吃上一顿恶心的人造肉，就是天大的幸福了。”

史东说着，低下了头。“那之后呢？”

陈晨抓紧了史东的衣襟，她已经被史东的故事所吸引了。“之后我便来到了天文市，遇到了邢台，遇到了苏珊娜，遇到了大家……”史东突然想起了这一个月来的日日夜夜，他微微一怔，随即歉意地放开了陈晨：“抱歉，说了一些无聊的事情。”

“不，一点也不无聊。”

陈晨揉了揉哭得发红的眼睛，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原来以为铠斗士都是和莫洛克一样的冷血动物，要不就和外公一样。没想到，也有像你这样的人呐！”

在提到“莫洛克”的时候，陈晨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忧伤的神色。史东知道陈晨尚未完全解开心结，他递出了鸭舌帽：“这是你的帽子。”

“啊？帽子？”

陈晨摸了摸头上，发觉自己确实没有戴帽子。她连忙接过鸭舌帽戴在头上，接着将头发熟练的盘成一团，藏在了帽内。“这是我妈妈的遗物，唯一一件……”陈晨说到一半，眼眶又一次泛红。她抹了抹眼角，强颜欢笑道：“我也说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呢。”

“不，没关系。”

史东看着楚楚可怜的陈晨，内心中便多出了一分对于她的愧疚。他一脸认真地说道，“陈晨，我会代替莫洛克，好好保护你。”

“咦？”

陈晨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她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史东决定把有些事情，在误会产生前便告诉陈晨。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实情：“莫洛克，是被我们杀死的。”

“我们？杀死……”陈晨明白了史东的意思，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史东。“你拥有复仇的权利。”

史东平静地说道。“复仇？不，不对。”

陈晨却出乎史东意料地，摇着手解释道，“我没想过要替莫洛克复仇，我只是，只是对他的冷血和无情伤心，只是如此罢了……”“咦？”

这一次，轮到史东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陈晨了。“有关人性分离系统的论文，我从小就开始读了。小时候也做过把爸爸从歧途中拯救出来之类的美梦，但在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之后，只想杀了他，为妈妈报仇而已。但是我没有成为铠斗士的资质，只能做一名整备师，所以……”陈晨踮起脚，生涩地吻了吻史东的嘴唇。“你能杀了他，我感到很高兴。”

陈晨转过身，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倒影，“三天后的表演赛，要加油噢！我会和外公一起去现场看的，史东！”

说完，她便飞奔而去，一头冲进了店内。“喔！”

当史东回到店内的时候，邢台和那位老人已经恢复了一脸淡漠的神情，正在谈论有关“精神感应框架”的事情。茶几上放着三杯红茶，地上的污渍也被拖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时间不早了。”

看见史东的回来，老人便转了一个话题，“邢台，你今天来找我，不只是来告诉我莫洛克的事情吧？”

“是的，老师。”

邢台取出一个发光的核心圆球，交给了老人，“我想请您替一件臂铠升级。”

“这个核心的材料是尼姆合金？”

老人看着手里的核心圆球，沉思了片刻后，才缓缓颔首：“可以，那要升级的臂铠呢？”

“史东。”

邢台看向了史东的手臂，“把你的（魔幻）给老师看一看。”

史东连忙卷起袖管，召唤出（魔幻）。伴随着一阵闪耀的白光，银白色的（魔幻）呈现在了老人的面前。“这具（魔幻）的品质还没有达到精品的级别。”

老人只看了眼史东的（魔幻），便鉴定出了它的品级，“把尼姆核心用在那上面，起不到最大的效果，除非……”老人说着，抬起了头。他昏暗的眼内，闪过了一丝精光：“他修习的冥想奥义，与你一样，都是《五岳》。”

“没错。”

邢台认可了老人的说法，“史东修习的冥想奥义同样是《五岳》。”

“那老头子就多管一回闲事。”

老人费力地撑起了身，他敲了敲后腰，低笑道，“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了，多坐一会儿就直不起腰了。”

“不，老师您还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