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应就是在四周匆匆的张望，想看看医生在哪儿。虽然和医生不是那么熟悉，可一同患难，他在我心里就无形中变成了不可分割的同伴。“安静一点，安静一点。”

哑巴呲牙咧嘴，神情好像很轻松，他笑着，就慢慢跟我说了一句话。这个时候，哑巴会说话了，他一开口，我的头就是一晕，因为我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仿佛以前什么时候听过，可猛然这么去回想，也想不起来。嘭！！！就在我呆呆不知所措的时候，从远远的地方，响起了一声枪声。因为下雨的原因，而且距离稍远，我也分辨不清楚枪声的具体来源，更分不清楚枪声是在多远之外的地方传过来的。听到枪声，我心里骤然振奋，又骤然紧张，我不可能知道枪声是不是苏然他们发出的，如果是的话，那至少证明他们还活着，还有反击的力量。“先走。”

哑巴显然也听到了枪声，他慢慢收敛了笑容，啪的关掉了手里的手电，树林子里随即漆黑如墨，哑巴不由分说，拽着我就朝前跑。“医生呢！我那个同伴呢！”

我拼命的挣扎，扫视一圈也没看到医生，我心里就发慌，预感也很不好，我觉得医生好像出什么事了。“他还没死，但如果你还是这么顽固，那他就要死了。”

哑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那么一句，他这个人好像没有一点正经，可我又不敢冒险，医生命悬一线，我得为医生负责。同时，我也能察觉出，至少哑巴一时半会之间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如果他想杀我，那么我绝对活不到现在。我被迫跟着哑巴一起跑，尽管光线被熄灭了，但哑巴仿佛在漆黑的雨夜里把树林里所有的道路都记在心头，一路跑的特别顺，毫无阻滞。事实上，这片山地里的林子并不大，哑巴最多带着我跑了二十来分钟，已经跑到了林子的边缘。只要爬上那道斜坡，就能看见鹿角河河岸。四周还是黑乎乎的一片，那阵枪声断绝以后，就再没有发出。轰隆的鹿角河在流淌，可我穷尽目力，也无法看到半个人影。“咱们朝那边走一走，先去找一个人，你安心好了，你那个医生朋友，现在没事的。”

哑巴拽着我，朝鹿角河上游的方向望了望，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能看见什么。然而就在这一刻，我的心突然抖了抖，因为我仿佛一下子想起来哑巴的声音。“你是？”

我是回想起来了，可又不敢确定。“你总算想起来了。”

哑巴又咧嘴笑了笑，双方近的几乎脸贴脸，朦朦胧胧还能看见他脸庞的轮廓。瞬息间，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那个怪孩子的影子，怪孩子跟我交谈不多，而哑巴的声音，似乎和怪孩子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之间外貌年龄相差的太大，我真的不敢确认。我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哑巴突然动了动脑袋，他的听觉非常发达，能捕捉到雨夜中我听不见的声音。紧接着，哑巴一下压低了身子，继续拉着我，朝上游的方向飞奔而去。等他再一跑动，身子就压的非常低，一只手拖着我，一只手几乎就和双脚一起并用着在泥泞的河岸疾奔。他的速度太快了，我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跟得上。就跑了有三四百米远，河岸那边唰的闪过了手电的光。光柱晃来晃去，好像又脱手而飞，落在地上。在光线扫过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两团正在搏斗的影子。估计是在黑暗里呆的时间久了，光线一亮，就能看的比较清楚，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我看见那两团搏斗的影子，就是苏然，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苦柳旅店的店主老头儿。“苏……”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苏然，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喊她，但刚一张嘴，哑巴随即捂住我的嘴巴，冲着我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很不妥，他们搏斗的非常激烈，几乎是在拼命，这个时候我一嗓子喊出来，让苏然分心，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只能暂时忍耐着，一声不响的注视。手电被丢到了地上，顺着地势骨碌碌转了几转，在光线来回晃动间，我看见苏然带着的那两个伙计东倒西歪的躺在河岸的泥泞中，不知道是受伤还是死掉了。只剩下苏然一个人，在奋力跟店主老头儿斗。店主老头儿的一条胳膊淌着血，而且迟缓，我很怀疑他的这条胳膊被打伤了。但店主老头儿的实力真的很强，苏然他们以三敌一，在店主老头儿受伤的情况下，还是搞不定他。他们斗了一会儿，我就看出来了，店主老头儿想走，但苏然或许是犯倔了，死拖着他不放。我心里就一个劲儿的急躁，想着该怎么帮帮苏然。嗖！！！巨斗之间，苏然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一把锋利又小巧的匕首，匕首几乎贴着店主老头儿的脖颈动脉划过去，险到极点。店主老头儿的反应够快，堪堪的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反手夺了苏然的刀。苏然已经用了全力，一击不中，就很难全身而退。店主老头儿出手如电，夺下刀子的同时，锋利的刀锋已经架到了苏然的脖子上。这个时候，哑巴或许知道我要喊，很适时的又出手捂住了我的嘴。“她没事的，你不用紧张。”

哑巴耳语了一句，可能是看到店主老头儿掌握了主动，拽着我就走。我的双脚使劲的蹬着地面，不肯就范，但哑巴瘦小，力气却大的吓人，直接拖着我，朝河岸边的树林子走过去。在挣扎反抗间，我又回头看了看。哑巴没骗我，苏然的命等于已经在店主老头儿手里握着了，但店主老头儿和哑巴所说一样，并没有伤害苏然，只是握着刀，慢慢的后退，一直退到了那道斜坡前，纵身越过斜坡，直接冲进了林子。后面的情景，我已经看不到了，哑巴拖着我一通狂奔，在林子里和店主老头儿碰上头。“我们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吧。”

哑巴嬉皮笑脸的蹲在地上，抬手在脸上慢慢的撕扯，随即，一张薄的几乎透明的皮，就从他脸上揭掉。这张透明的皮一揭掉，他脸上的肌肉很自然的抽动了几下，顿时，怪孩子那张脸，就呈现在眼前。“你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已经走上去，就没有回头路。”

店主老头儿撕开自己的衣袖，他的胳膊果然被子弹击伤了，不过没有伤到骨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什么？”

我意识到，店主老头儿和怪孩子针对我们的这次伏击，紧紧就是为了征询一下我的意见？“第一，你还跟着他们的队伍走，到唐古河去，我知道你们要去哪儿，要去干什么，但我们不阻拦你。”

店主老头儿娴熟的处理着伤口，接着说道：“第二，你跟着我们走。”

“两个选择，你自己选，没人会勉强你。”

怪孩子蹲在地上东张西望，看似没头没脑的，其实，他在紧密的观察周围任何可能存在的动静。“你们，就为了问这个？”

我很诧异，同时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图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是为了问我这句话？“就是。”

店主老头儿很肯定的点点头。我突然就想笑，这两个人问的本身就是个很无聊的问题，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我都不可能跟着他们走。“我还要回原来的队伍。”

“好。”

店主老头儿真的没有一点勉强，随即就和怪孩子一同站起身，看样子竟然要走：“你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除了你们，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入。也许从那个地方，你能得到一些东西，但我要告诫你，那里很危险。”

“我谢谢你了。”

店主老头儿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怪孩子跟在他身后，走出去几步，回身冲我笑了笑：“你那个医生朋友，就在之前跌倒的地方，你去找他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着林子的另一边走去，直到他们走远了，我还是不敢相信，一场危机会如此平和的化解消弭，我忍不住跟了上去，一直跟了好久，眼瞅着两个人从暗夜里消失在林子的那一端。我又在原地等了至少十几分钟，确定他们真的走远了，这才迈步朝回走，脑子里都是疑问，但现在还是要先汇合同伴。泥泞的林地里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两个强敌退走了，现在也没那么多隐晦，我打开手电，顺着地上的脚印朝回走。心境一平缓，脑子也没那么乱了，根据脚印，我依稀还记得之前和医生一起摔倒的那个地方。后面走的非常顺利，在脚印的指引下，我一口气就走到了接近目的地的地方，手电的光线直射出去，一下子映照出了医生的身影。“医生！”

我大喊了一声，加快脚步。但是这一路冲向医生的同时，我觉得医生这时候怪怪的，蹲在地上，连头都不抬。我的嗓门够大了，雨势也减弱了很多，医生不可能听不到的。我察觉出异常，就不敢冲的那么猛，等到距离再拉近一些，我终于看清楚了医生在干什么。他蹲在地上，用手指不停的在布满腐败落叶的泥水里划着圆圈，一边划，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模模糊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