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杀马特躲在这儿，算是暂时脱离了外面的混乱，就是太冷，又呆着不敢乱动，没过多久，手和脸就冰凉冰凉的。“来，喝一口暖和暖和。”

杀马特从身上的包里掏出一瓶二锅头，打开盖子咕咚灌了一大口，转手把瓶子递给我。这个时候本不是喝酒的时候，而且我也没有喝酒的癖好，但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居然很想喝两口，我接过瓶子，也咕咚喝了一口，辛辣的白酒流过喉咙，像一团火在胃里漂动，身子就真的开始暖和了。“你是怎么知道司徒的阴谋的？”

我喝着酒，尝试跟杀马特交谈，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杀马特这个人也多少暴露了一些，他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又吊儿郎当的人，我没打听他的来历，即便问了，对方多半也不会说。“世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吗？”

杀马特好像有点酒瘾，抓过瓶子又喝了一口，使劲的咂咂嘴：“一件事情，只要发生了，就总会有人知道的。”

“嗯。”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又好像说的狗屁都不是。我们俩喝着酒聊着天，同时还在观察外面的动静。外面乱了一阵子，渐渐的就看不到人了，偶尔会有身影从不远的破落房屋间一闪而过。我忍着没乱动，会场这边出了事，苏然肯定要扯急，会派人到处找。我的酒量其实不是很好，一瓶子白酒，杀马特喝了一大半，我喝了一小半儿，他屁事没有，我就觉得脑子开始发晕了。我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这次来参加会议，本意就是想见到父亲，但事与愿违，当希望破灭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开始想念他。这种想念，其实不是单纯的想念，因为随着事态的发展，随着我在事件中越陷越深，我已经无法从单纯的儿子的角度，去看待父亲。如果我用别的视角看待父亲，那么，我会觉得，他好复杂，复杂到难以想象。“你真是队长的儿子？”

杀马特喝了大半瓶子酒，似乎还有点不尽兴，把瓶子里剩下的几滴白酒都舔光了，才恋恋不舍的丢掉酒瓶。“是……”我在会场上当着那么多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再来跟杀马特打马虎眼，有点说不过去。“你不知道队长在哪儿吗？”

“不知道。”

我摇摇头，转移话题，问杀马特：“你不是团队的老成员，但你肯定跟老成员有关系，否则不可能进入会场的。”

“可以这么说。”

杀马特点点头，这货大概有多动症，只要不喝酒，就闲不下来了，蹲在原地东张西望。“你听你的长辈，说过……说过队长的事吗？”

我的确喝的有点晕头了，我和杀马特只不过一面之缘，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就很像和他聊聊，聊聊父亲的情况：“队长……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这个……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杀马特摸摸油腻腻的头发：“好和坏，怎么样的人，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判定的标准吧？”

“好像没有。”

“我这个人呢，是个很朴素的人，我有朴素的价值观。”

杀马特叹了口气：“反正我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就是看他对我怎么样。他要对别人不好，对我好，那没的说，他就是个好人，要是对全世界都好，只对我不好，那不好意思，我只能用王八蛋三个字来评价他，你说呢？”

“是，很朴素的价值观……”我怔了怔，但是这一次好像觉得杀马特说的太有道理了，至少符合除了圣人之外的那些普通人的评判标准。父亲，他对我好不好？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中，在此之前，我很清楚的能感觉到父亲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他不善表达，也绝对不会用抚摸和拥抱来表示对子女的爱，可我能保证，他的爱，我可以感觉到。然而现在，对于他的这些爱，我突然模糊了。如果，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爱我，关心我，那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露面？苏然说的很清楚了，父亲不是一般人，即便在司徒背叛他的环境下，他还是能掌握一部分主动和局势的。他为什么不露面？为什么不管我？任由我在腥风血雨和鱼龙混杂的团伙之间挣扎？要知道，在历次的历险中，我几次险些死掉。父亲，他爱我吗？想着想着，我几乎要流泪了，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思考，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那么，孩子就是我后半生的希望，以及生活的目标。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我的孩子，绝不允许。可父亲居然真的做到了，做到了对我的生死置之不理。我突然觉得冷，出奇的冷，那种冷是从内心深处还有骨子里迸发的，好像瞬间就冻结了全身上下的血液。一个人，如果连自己亲生儿子的生死都可以不管不问，那么，他还会在乎谁的生命？除了他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他所关心的人吗？我没有喝醉，只不过是酒精刺激着大脑更加活跃，似乎思路也更加开阔。我带着自己的推断，心如刀绞。“哥们儿，这个事情，我该怎么安慰你呢？”

杀马特又挠挠头，显得束手无策。“没事……”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我的懦弱，和我的眼泪，我低着头，咳嗽了两声：“没事。”

“唉……”杀马特也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包里翻出来一点东西，递给了我：“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这是什么？”

我接过他给的东西，用塑料包裹的很严实，四四方方的，好像一本书：“这是什么东西？”

“别问那么多了，有时间看一看，有的事情，你会明白的。”

杀马特带着同情的眼神，把这个塑料包裹的东西塞给了我。我还想再问，但是从我们藏身处西南方向不足一百米的地方，齐刷刷的亮起了好几把手电。我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半儿，抬眼去看，因为距离比较远，我看的不真切，但我总感觉，那应该是苏然的人。在巨石古城的时候，我已经从她手里逃过一次，这一次苏然没料到会场发生的意外，但她不想再把我给弄丢了，派下面的人很仔细的沿着小村一点一点的找。他们找的很慢，但很认真，不要说破败的院子，就连小小的草堆也要翻过来看看。杀马特明显警觉了，轻轻摘下自己的包，放到一旁，估计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和你无关，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我苦笑了一声，等对方找过来的时候，肯定会从这个破败的小院子里把我给揪出来，我不愿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可是我没有反抗那么多人的能力。“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有什么区别吗？”

杀马特突然就严肃了起来：“你是不是认为，时代改变了，关二爷的精神也被人摒弃遗忘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跑的比较快，这种光线下，他们很难辨认出一个跑的飞快的人。”

杀马特说着话，就硬从我身上把我的外套给脱了下来：“我把人引开，你马上转移，转移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去。”

“这不行。”

我摇头拒绝，我从不愿意拖累别人，尤其是杀马特这种并不是很熟悉的人，世上什么债都好还，只有人情债，有时候还一辈子也还不清。“别废话了，做好准备。”

杀马特不管那么多，直接披上我的衣服，又把他的外套丢给我，探头出去看了看。苏然那帮人慢慢的搜索，好半天才走了五六十米。杀马特瞅准机会，直接把外套上的帽子兜在头上，从小院的角落越过矮墙。他有意的弄出一点声响，声响惊动了搜索的人。等他们反应过来，杀马特已经闷着头跑出去好几步远。我穿的什么衣服，苏然他们很清楚，杀马特的判断很正确，在这样的光线下，一件衣服已经足够影响人的判断，搜索的人看到杀马特的背影，立即集中全力的追了过来。我来不及再阻拦了，赶紧低着头，搜索的人从小院外面一晃而过，半秒钟都没有停留。杀马特跑的快，追的人跑的也快，两分钟时间，他们已经从黑暗中淡出了我的视线。我没有停留，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也就只能先走了再说。我从小院溜出来，心里还记得陈生会来找我，所以我不想走太远，就在村子附近寻找个合适的地方，等会儿先跟陈生碰面。“你想到哪儿去？”

我蹑手蹑脚的溜出村子，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一道指令，突然从沉寂中爆发了，声音一传过来，身后就亮起了灯光。我一下子顿住脚步，只感觉手和脚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