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似乎是不可逆转了,我心里发憷,这种感觉甚至比身上的伤口还让人担忧。创伤总能治愈,可是落在商会会长那样老而不死的人手里,或许最后的结局比死还要痛苦。有那么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了父亲的面容。周世杰,这个令人无法揣度的大事件最核心的人,他到底在哪儿?我说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可是从我的感情角度出发,我从心里认定,他一定是个好人,他在这个大事件里所做的一切,包括杀人,包括坑害自己的属下,都有他迫不得已的苦衷和原因。父亲,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从杀马特交给我的那盘记录着我童年一幕的录像带,我能感受到父亲那无声沉默又如山如海的感情,父亲不可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的走了这么久,经历过磨难,经历过生死,但是他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来救我?不来帮我?我的心里,似乎一直堵着一团东西,不过可能就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我释怀了,我的父亲,注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这世间无数芸芸众生中特立独行的一个人,既然特立独行,既然不普通,那么就肯定要背负普通人所不能背负的责任和负担。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能去管。我理解他,因为我知道这个大事件所引申出来的灾难,是多么的可怕,已经毁灭了这颗星球上前后五次繁衍的文明乃至绝大部分的生命。和这些人,这些生灵相比,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在这一刻,我心里还产生了要自绝的念头,我不敢想象如果商会会长还有白武义他们掌控了我,去胁迫父亲的话,会对这个大事件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不想那样,从圣灵的影子上,我已经看出来,又太多太多的人和生命为这件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更重要的是,我觉得累了,我的前半生只是一个平淡又平凡的普通老百姓,我天生就不是做大事的人,这么久的奔波和磨难,让我的心理压力,超过了承受的底线。就这么死去吗?我用模糊不清的视线,看了看苏然,又看看杀马特。轰……骤然间,距离我们很近的地下湖,一下子像是发狂的汪洋,轰隆的水声从湖中荡漾出来,随着这阵天崩地裂的声响,如潮的湖水汹涌着扑向了岸边。谁也没有想到地下湖会出现这么强烈的水流波动,岸边的人直接就被冲的东倒西歪,泛滥的湖水同样影响了我们,几个浪头一过来,水就直接没过了大腿。“涨水了!!!”
有人在那边的水里挣扎着,同时放声大叫。我来过包山地下湖,我也知道地下湖的湖水会进行没有什么规律的涨落,但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涨落会像现在这样暴虐。我怀疑地下湖那个隐秘的闸口被完全打开了,导致和地下湖相连的暗河河水疯狂的倒灌。湖水暴涨,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倒真不是坏事,场面一下子乱了,有的人匆忙自救,有的则手忙脚乱的在水中去寻找商会会长。我和苏然还有杀马特像是抓住了机会,直接就想顺着淹没过大腿的水流溜走。“再敢动一下,我打死你们!”
别的人都乱了,只有白武义还保持相应的镇定,他拖过身边的两个人,让他们把商会会长给救出来,另一只手稳稳的握着枪,对准我们三个。“抓住……抓住他们……”商会会长被两个人架着,从水里挣扎上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湿淋淋的像一条皮毛都被打湿的老狐狸。“过来!自己走过来!”
白武义逼着我们自己从汹涌的水中朝这边走,这个时候,连杀马特也没有别的办法。“走就走嘛,何必这么凶?”
杀马特挡在我和苏然身前,磨磨蹭蹭的在水里朝那边走,一边走,嘴里一边碎碎叨叨的说:“老兄,你是姓白对不对?你那个女儿,她的眼睛是这么回事?咱们不妨做个小约定如何?你把我们放了,我给你女儿找个偏方,把眼睛治一治,这样双赢的事情,你可以考虑考虑。”
“闭嘴!”
“你不答应?”
杀马特扣扣鼻子,继续说:“那这样,我呢,在东北和内蒙还有两条线,能找来不少扎手的硬货,这两条线,我提供给你……”“给我闭嘴!”
白武义听的不耐烦了,把手里的枪又朝前伸了伸。“把他们……抓住……”商会会长被人架到后面,而汹涌的地下湖水也没有保持很久,暗河那边积蓄的水量有限,一旦泄完,水势就会衰减,他们的情况越来越安全,淹没过大腿的水分流到了四处,商会会长这一番折腾,只剩下了半口气,把心里的怒火全都归拢到我们身上:“我要……我要……”“你要怎么样?”
一个人的声音,压过了流水声,在地下湖湖畔的一角骤然响起,声音来的恰到好处,恰好就把商会会长充满了愤恨的声音给打断了。“谁!!!”
距离最近的那些人同时一惊,地下湖一场大乱,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暗中潜伏到了这么近的地方。我的心忍不住颤了颤,差点就脱口叫出声。因为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好像寒冬腊月里一缕暖暖的风,直接把人吹的将要醺醉。“我听说,你想找我?”
这声音的主人慢慢的从湖畔一角中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带动着哗哗的水声,而且走出来的方位是完全算好的,离被人架着的商会会长,只有几步距离。“既然你要找我,我就来了。”
“你!”
商会会长本来已经奄奄一息,连喘气的力气都不够用了,但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又眼睁睁看着对方从黑暗中走出的时候,商会会长仿佛打了一阵强心针,直接就从别人的搀扶中蹦了起来:“你……”陈生来了,这声音毫无疑问就是陈生本人。他是对地下湖最熟悉的人,能精准的掌控地下湖隐秘的闸口。他的水性很差,这是他最大的一个弱点,但陈生还是冒着巨大的危险,打开地下湖的闸口,用湖水阻滞了白武义那帮人。“我,就是我。”
陈生的出现,让在场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压力:“你还记得我?”
“你!你!”
商会会长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肯定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北平伺候过这位出手阔绰的神秘客,那么多年过去了,陈生还是当年的样子,仿佛永远都不会老,也永远都不会死。商会会长对陈生有说不出的畏惧,那些往事给他留下的阴影,一生都挥之不去。“拦住他!”
白武义想救人,但距离有些远,肯定是来不及了,他端着枪对着我们,冲那边呆呆的站在积水中的人喊了一声。唰!!!步履缓慢的陈生,在这时候几乎闪动了起来,陈生的身手丝毫都不比我所见过的那些人差,更重要的是,在他漫长的没有止境的生命里,他遇到的危险和生死考验比任何人都多的多,这是最宝贵的经验。陈生一动,那两个架着商会会长的人当时就被打翻了,商会会长哆哆嗦嗦的想跑,但身子一晃,衣领已经被陈生紧紧的揪住。“我们的事,容后慢慢再谈,现在,我要带着那边的三个人离开。”
陈生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而且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平和:“希望你,还有你手下的那些人,不要阻拦。”
陈生揪着商会会长,示意周围的人全都退开,包括白武义在内。商会会长是这支队伍的首脑,他被陈生卡住脉门,剩下的所有人无计可施,白武义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慢慢的收回手里的枪,一步步的朝后面退却。“你来了!”
我惊喜交加,拉着苏然拔腿就顺声朝陈生那边跑,但这么一动,脖颈到小腹的那条伤口如同被硬生生的撕了一下,疼的差点昏厥过去。“所幸,来的还不算晚。”
陈生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他和以往一样,微微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仿佛丝毫都不觉得自己还处在险境里没有完全脱险。我们跑到陈生身边,局势算是缓解了,商会会长在陈生手里,别的人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追过来。“咱们先走,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呆了……”轰!!!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空荡的地下湖空间,一下子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给震荡了起来。这绝对不是汹涌的流水声,轰鸣声如同一道炸雷,随之而来的,是被掀飞的水花,还有一块又一块横空飞起的带着水珠的石头。轰!轰……这阵声音一传出来,几乎就把人给震晕了,不等我们有所反应,接二连三的轰鸣就不停的炸响,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恍恍惚惚的明白过来,这些声音,很明显都是炸药爆炸时的声音。爆炸声在地下湖的周围传出,沿着地下湖一圈,一下子就变成了石块横飞的地狱。商会会长手下没来得及跑远的人,直接被散乱落下的石块给埋了起来,我能听见爆炸的回声之中,大大小小的石头在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