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周世杰要死了,第二,陈生要死了,第三,我也要死了。”
一听到父亲的名字,我的心跳就在砰砰的加速。很明显,这三个站在不同立场,有不同理念的人,在阴差阳错之下,都聚集在了包山这个很特殊的地方。不可否认,无论是父亲,还是陈生,意念都是强大的。我的脑海里随即浮动着自己的想象,我在想,如果这三个快要死掉的人凑到一块儿,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了生命,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父亲的死亡威胁,来自黑洞诅咒,那个时候他已经中了诅咒很长时间,身体溃烂的惨不忍睹,而地下世界而来的生物,长的和章鱼一样,显然不适合以本身面目出现于地表世界,那么选来选去,就只剩下陈生这一个庐舍。更关键的是,父亲对大事件的思想理念在后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而地下生物的初衷,就是为了阻止终极秘密被触碰,他们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所以,父亲和地下生物达成了共识,他们联手之后,占据了陈生的躯壳。原来的陈生,或者说那个贯穿了整个大事件的辅公越,从包山地下湖那一刻开始,事实上已经等于彻底的死亡。没有人发现这件事,也没有人会想到,在阴暗的地下湖洞穴里,整个大事件的走向,已经被规划到了正确的方向。“是这样……”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我对待陈生的心理,前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差。我记忆犹新,之前的陈生,做事不择手段,人命在他的眼里,和一根野草也没有区别,他曾经还想用远古病毒把我置于死地。但包山地下湖行动之后,陈生却突然变了,他依然很沉着,很冷静,大部分时间,他不怎么说话,可是,他会笑,他会让我感觉到温暖的善意。我也说不上来,眼前屏幕里的陈生,究竟算是谁,但我知道,他的一部分,是父亲。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和陈生相处的时候,觉得很安全,那种安全感,是任何人都给予不了的。“孩子,有的事情既然结束了,就没有必要再去追问,我,以及其他很多人,毕生所追求的,就是能让所有的人可以活下去,而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
陈生的表情开始默然,他轻轻低下头,说:“人,总是要死的,没有谁可以永生,你要学会看淡这些……”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了,陈生没有说的那么直接,可我还是能感觉出来,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告诉我,父亲,不在了。父亲只是凭着坚强的意念在支撑,当他的愿望和目的达成之后,或许,他的意念也无法再留存下去。他彻底的死去了,消失了,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周世杰这个人。我有些接受不了,眼泪一下子模糊了双眼,我从卷入大事件的那一刻起,就想要找到他,可我找来找去,实在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甚至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权力都没有,父子一别,即是永别。“事情结束了,我很想回自己的家,可是,我真的回不去了,我就像一个被放逐者,漂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陈生继续在屏幕中说道:“不过对我来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即便死了,也不会有遗憾,达到目的而且还能继续活着,已经是天的恩赐。我不回去了,就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你不用担心,我会活的很好……”陈生说着这些话,又笑了笑,紧接着,他站起来转身关掉了屋子里的灯。屏幕黯淡了,也意味着陈生的话,已经说完。他没有说再见,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他就这样悄悄的来,又这样悄悄的走,他之所以走,是因为想让我把过去的事情全都忘记,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同时,他还有自己的任务,他一定想要把所有关于大事件的痕迹,全部抹除。这个任务,需要时间,需要耐力,他不愿意再拖累任何人。我含着眼泪,望着已经黯淡下来的屏幕,望了许久。之后,我转过头,看着桌上的那只箱子。箱子不大,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有一张父亲的照片。黑白的照片,是他年轻时候所照的,那时候的父亲正当年,有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也有同龄人所没有的隐隐的自信,可以说是意气风发。那时候的他,可能在想,自己的人生一定会多姿多彩,自己也一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盒子里,是父亲的骨灰,他的身躯被烧成了灰,连同他所携带的那把钥匙的信息,全都化为灰烬,至此,不会再有人拿到关于这把钥匙的资料,更不可能组合出可以触碰终极秘密的钥匙。我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过,一个人无论生前多么的叱咤风云,又多么的碌碌无为,但他们最后的归宿,都是一样的。我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受,酸楚,痛苦,难过。我的记忆,一下子飘出去很远,我想起了童年,被寄养在乡下,父亲忙,时间不多,但只要他有空,就会来看我,有时候呆上两天,有时候只是匆匆看一眼,又匆匆的离开,那时候的我,很委屈,也很不满,我曾经以为,自己是捡来的。我没有读心术,也猜不透父亲的心,不过,如果要我现在去推测,我觉得,每每父亲看见我的时候,或许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只是,他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深深的藏在了心里。我曾经很多次的去思考过,去想过,我的父亲周世杰,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救过人,杀过人,有人对他念念不忘,有人对他恨之入骨。从前的我,总觉得他很复杂,是一个复杂的高级动物,他脑子里所装载的思维,是我以及其他很多人都不可能揣度出来的。但现在,我想我可以给他下一个定义,或者说评价。周世杰,只是一个人而已,和所有的人一样,他有缺点,只不过,他坚强,是个坚强的战士。我重新把盒子装进去,把那张照片,又放回原处。我看看那台DV,把里面所有的视频记录全部删除。到这个时候,深渊大事件,或许才算真正的结束。我带着这只装有父亲骨灰的箱子,离开了家。我不想再流泪了,把脸上的泪水全部都擦掉,可是当我走到客厅,看见那熟悉的摆设,睹物思人,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父亲。他不可能再复活了,我也不可能再见他一面。在没有找到父亲的时候,我感觉如果我真见到他,估计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现在,千言万语,只剩一句。爸爸,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好。我安葬了父亲的骨灰,那种心情,是无法表述的。整整三天,我过的混混沌沌,黑白颠倒,一发愣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三天时间,我竟然瘦了一圈。我不怎么吃东西,因为实在吃不进去,苏然很着急,劝了我不止一次,可吃不进还是吃不进,我要她别去告诉母亲。我知道,母亲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不管她过去如何的恨父亲,可现在父亲死了,她不会好过。我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整整三天过去,到了第四天的早上,我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想明白了。我不能这样,就如陈生所说,不管是他,还是那些为了这个大事件付出生命的人,他们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他们已经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如果我这样的生者每天如此糊涂的活着,那么,等同于违背了他们的初衷。这样想着,我就试图重新融入正常的生活,吃饭,和人聊天,出去走一走。在这里大概修养了整整一个月,分别的时候,也到了。老巴的腿还没有好,只能架着拐杖行走,可他闲不住,执意要离开。走的时候,我把他送出去好远,我发现,老巴的眉目之间,有种难言的孤独。白小菲没有死,但神智已经完全混乱,杀马特把她送到了三院,我想去看她,可是又不想去。我觉得,她应该没有烦恼了,就和她说的一样,傻子是无忧无虑的。该走的人都走了,该留的,依然在身边,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会和苏然聊天,她被送到半爷那边之后,就没有参与后续的行动,她问我,有什么感受。我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真要我去描述我的经历,那么,我只能说,自己做了一场梦。仅此而已。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