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君给陆琏仔细瞧了瞧身体,发觉这位老人本身的身体底子并不好,加上日常劳作已经将底子给抽干了,哮证发作愈发明显,引发哮证原因大约是劳累再加上换季,触动伏痰而发本证,陆琏是有痰的,但并不明显,大多时候都是空咳,似喘而非,呼吸有声。或因坐卧寒湿,或因酸咸过食,或因积火熏蒸,病根深久,难以卒除。徐文君看着陆琏年纪大了,也用不得猛药,只能开了一些药进行调理补肺健脾,让陆琏的底子好起来,再根据症状下药。徐文君性子虽温和做事却不温吞,瞧完了病便告辞回自己的偏院进行自己的研究了。而一旁院子里的裴虞是睡了,睡得还很香,但不是每个夫子都有裴虞这般好的心情。慕容夫子坐在操练场上,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绝望,双眼放空,看着那些学生,似乎是将魂给丢了。慕容夫子原名慕容空,表字纶瑜,表明自身优雅高洁之意,为燕后代,后燕多貌美,慕容冲便是当时最有名的美男子,但是自从灭国后,慕容氏便四散了,来到这里,完全是巧合。慕容夫子是出了名的肤白貌美。慕容空受邀来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前途无量,若是教导出大家,那么自己也可让慕容氏重振旗鼓,却不想其实御车这节课,遇到的阻力如此大。古人曰:“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那就是御车之术需要学习五个技巧,即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如今单单是鸣和鸾就已经让这群孩子手足无措了。鸣和鸾是御车课的入手课,这节课其实很简单,“和”以及“鸾”都是车上装饰的铃铛,车行时,它们所发出的节奏要统一合适。御车是一项士子们必须掌握的技能,因为说不准日后会不会给身份尊贵的大家驱车,故而到时候若是不会御车,那便是有些丢人的。另外,驾车节奏并不宜过快,若是过快,乘客感受会不好,故而五御中的“鸣和鸾”,就是为了调试驾车的节奏。但是寒生和士族区别便由此体现,从刚刚进入学馆时候回想。那些寒生从未骑过马,也没有御过车。若是有些人家里有驴的,那还好些好上手,若是有些只是种过地的,或是有些怕马的,让他们在车上坐着就像是要他们的命一般,惊恐不已。更是一些学子碰到马毛竟是生起痘来,这让慕容夫子整个人都没了士气。从一开始的受挫到如今的淡然,慕容夫子经历了很多。慕容夫子搭配的助教是楚助教,楚助教一向少话,不过对于学生是尽职尽责的。楚助教将学子分成几组考核完毕后,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发着呆的慕容夫子,也知道慕容空在想什么,凑了上去:“慕容夫子,今个儿他们四组有三组是合格的。”
慕容夫子听见了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他教了几个月,这群孩子也都给摸清楚了,他伸了个懒腰后站了起来,接过了楚助教手中的名单:“嗯,不错,临近学末了还是用功了的,让没有过的孩子再练练,下节课测逐水曲罢。”
潘月白远远便瞧见了慕容空的人,潘月白以及慕容空是经常碰面的。慕容空是御车夫子,潘月白是骑射夫子,教导学生几乎都是在室外的操练场。这操练场原本是这附近的废地,也不算无主,并不是奴隶主的属地,是几个农民的。但是许多人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块地开荒了,陆琏当年选址建立学馆的时候,瞧着这块地平整,也挺大,还专门派人去询问过地主人,说是种地的那几个农民老的老了,有几个都死了,老的已经拿不动锄头,也没有后,故而就一直荒废着。孙吴时期,江南豪族迅速壮大,对于地产强取豪夺,成为地主或是奴隶主,后期会开展借粮收债等等举动,当年王羲之和谢安东游会稽后,在那里为子孙谋取到不少田产。像王羲之这类豪门广占田地,童仆甚众,发展庄园经济,已经是属于上级豪绅。江南大部分士族并没有达到大族水准,但因为富庶,成为了地头蛇,譬如吴兴沈氏,吴郡顾氏等等。若是这块地在奴隶主或是大族手里,陆琏自然是不可能拿到地皮,也亏得不是大族,陆琏瞧见百姓穷苦,如今已经不耕种了,缴税困难,故而找了当地里正,做了见证,用了一大笔钱买了这几亩的田地。故而也有了如今吴郡学馆的操练场。潘月白是鲜卑人,一向不太擅长跟裴虞这种文人进行交流,他觉得弯弯绕绕说话很费脑子,说话直来直去在他看来还是比较舒服的,故而他反倒是格外喜欢跟慕容空谈天说地,大约是因为慕容空也习武,两个人有话谈。他瞧见慕容空下了课坐在地上瞧着什么,便悄悄凑了上去,原本是想吓一吓他,要知道慕容空那张脸可谓是好看的,“花容失色”的场景,那可更好看了。但是慕容空似乎是知道背后偷偷摸摸凑来的潘月白,轻轻哼了一声:“我看见你影子了,捉弄人也用点心。”
潘月白也放弃了捉弄的想法,拍了拍屁股坐在了慕容身旁,瞧见他打的分,大多都是甲上,叹了口气喃喃一句:“你的御车授课倒还算不错,我的骑射课学子那叫一个全军覆没,他们剡注井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