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战书,是萨麦尔。对萨麦尔的印象算不上坏的,她记得从前和他吵架的时候他总是眼睛瞪得老大声音吼的老高,可他却也不是很为难她。在明知道她身份的状况下,也还能兴致高昂的同她吵吵架偶尔也会关心一下她和洛德的问题,较之番倪之流实在算是不错了。可这一次他来却不是找她吵架的。寻仇。这样的字眼放在他们之间要多合适有多合适,且不算神冥两界的族怨,单单是她杀了他女儿这一条就足够让他生出无数个和她拼命的念头来。循着两道阴鸷的目光望去的时候,萨麦尔一手拎着一只锤杀气腾腾的站在了开阔的坪地上,只有他一人。伊梵贝拉琢磨出他的意图,是要与她单打独斗决一死战的意思。连条后路都不留给自己,看来这次他是下了狠决心要来杀她的了。这样殊死一战,取胜的几率有多大,伊梵贝拉还真是一点底都没有。可即便如此,她断然没有一丝一毫后悔,无论是何过往,她都是与萨麦尔一种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她从来都不后悔杀死一个自己的敌人!这样的想法一经脑海飘过,最后那一丝无法取胜的把握之心也彻底随之扫荡一空,转而又是一派斗志高昂。这次连对话都省了,伊梵贝拉走上前连客套的问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萨麦尔就举着他那一对重锤横七竖八地砸了了过来,因是加了魔法的武器,威力不知比原本要强了多少倍。萨麦尔这一双锤看似笨重却在天生神力的他手中舞地轻松自如,伊梵贝拉边退边攻也十分吃力。当初,萨麦尔诱骗亚当夏娃偷食禁果受禁被罚,每月都要受一次蛇蜕之苦,以腹未足,性凶残。平日里萨麦尔的五官看着便是一边蛇纹鳞片一边平整如常的模样,看上去已经是有几分畏惧,加上黑魔法催动体内的诅咒,眼下整张脸都遍布蛇鳞眼泛青光,“嘶嘶”地吐着信子一脸凶相更加是令人不敢直视。好在伊梵贝拉定力足,不至于被这一副皮相给灭了威势。几回合战下来也没让萨麦尔捞着什么便宜。萨麦尔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魔将,从前在神界也曾是威名远扬的。如今的伊梵贝拉纵使秉承了战神一族的血统与灵力,要与他一较高下也没那么容易讨得了好。遑论萨麦尔,以她的能力冥界七大恶魔其中任何一个,她想要轻易取胜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想要取她性命也不是那么的轻松。尽管萨麦尔拼了命地要将伊梵贝拉置于死地,出的招数又毒又狠,也只是将她转攻为守。各自的身上都添了轻重不同的伤。萨麦尔愤恨至极手上的攻击不做停顿,一边强势地质问着伊梵贝拉:“你报仇了!你满意了?为了你的情人杀死茉拉,重伤殿下!踩在冥界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你很高兴了?你就应该去死!最该死的人就是你!”
伊梵贝拉不怒反笑:“我早就死了,早在两百多年前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忘了么?是你们一起将我逼死的!是你们让我走到了权力至上的曼德尼南宫殿里去的,是你们孜孜不倦地将我赶尽杀绝的,是你、你们,让我变成了今天的伊梵贝拉!我是不是应该替从前的佐伊谢谢你们呢?”
伊梵贝拉看到了他阴寒的眼中闪过意思慌乱,笑容更加盛放:“是的,我想起来了呢。你说,我在冥界的一百多年里,受过的凌辱承过的伤痛值不值得我一笔一笔地去清算呢?你的恨比起我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仿佛是真的被自己催眠的往事激起了恨意来,那娇艳欲滴的笑容里也藏不住怨恨的烁光。萨麦尔被她突然苏醒的记忆和话语扰乱了神思不免得有几分分心,手上的击杀也跟不上思维的速度,转眼间就被伊梵贝拉钻了空子去,局势陡然扭转。萨麦尔频频被迫退后,心里一阵发冷。伊梵贝拉的小聪明从前他便见识过的,可战争中心机也是一种战术,他低估了她。他一个后空翻避开迎面劈来的剑气,退守之际扬声说道:“我只替殿下不值!竟然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女人受尽伤害,你最好盼着他永远都不要醒来!否则,就算我杀不了你也要拼了命也要让他亲手杀了你为茉拉报仇!”
从前她是怕的,她将所有的爱恋都系在了洛德一人身上,她可以忍受他的疏离可以忍受他的视而不见唯独不愿的就是被他亲手所伤,他可以承受所有人的明枪暗箭,唯独他不可以。两百多年的时光对比起她看不到头的寿命来讲不过须臾,可一人心智的转变较之这须臾来说更是灵光一现的毫厘之差。伊梵贝拉心里盛着的不再是为那一人所系的希望与期盼,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大概是得知戈塔灵魂下落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变化了,她将一心一意的期冀又分出了一份,遗忘之后又分了一份,再一份、又一份,两百多年的消磨终于让她有了更多的期盼聊以在这枯槁的岁月里恋恋一世,而那个从前在他身上寄托了无限沉重希冀的人终于不再是得以唯一伤害她的筹码了。伤心,也不再不能令她溃不成军。“那我就等着!”
伊梵贝拉挥剑拆招,因魔法灌输的巨剑横扫而出的剑锋发出加倍凌厉的剑气,萨麦尔闪躲不及还是挨了一剑。来来回回又是百来个回合,萨麦尔却没有因为那一剑节节败退,最后的一击却是伊梵贝拉和他同时掐在了对方的命门上。萨麦尔眼看着就要落下的重锤停在了危急时刻,伊梵贝拉手中的巨剑也架上了萨麦尔的颈间。彼时,已经是夜幕重重。伊梵贝拉俨然一副狼狈负伤的模样,神情依旧坚毅:“你还是让他亲手来杀我的比较好,这种事他干的比较顺手。”
“佐伊,你会后悔的!”
萨麦尔怒红了双眼,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丫头片子斯成碎片。伊梵贝拉张口想说什么,抬眼却瞥见冰晶飘落,还未触及到剑身便被白魔法灌入的灵力消融殆尽。她敛了魔法仔细地看着虚空,又有几片晶白飘飘扬扬洒落,这一次总算安然地落到了剑身上,她总算看了个明白。随后,纷纷扬扬的雪铺天盖地地飘洒下来,不厚不匀地铺了一地。萨麦尔见她敛退了魔法也将重锤退回,恨恨地说到:“就算今天杀不了你,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用你全族的血来祭奠茉拉!”
伊梵贝拉扫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说到:“那就不送了。”
萨麦尔扬长而去,伊梵贝拉也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了雪地里。那一句“佐伊”才是中伤她的最后一击。所有的往事全由这两个字翻涌着袭向脑中,压迫地她一败涂地。她倾尽两百余年的时间丢弃了佐伊的身份,将自己堆造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伊梵贝拉。她理所当然的以全新的面貌生活着,将负累的百多年记忆抛诸脑后,却在日复一日的遗忘中逐渐地将那些记忆炼化成了她最脆弱的伤,容不得一点力气去揭动那个伤疤。“下雪了,瑞儿。”
她自言自语地说到。驻守的天使军上前一个来提醒道:“伊梵贝拉殿下,天气这样冷,您还是先回城吧。”
伊梵贝拉偏着头也不看那天使军只吩咐说:“你们先回城。”
上前的天使军又退了回去茫然地和众驻军对视了一眼,只得依言离去。伊梵贝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风雪寒侵,仍呆坐在地上又说到:“下雪了,瑞儿。”
那个从前在他身上寄托了无限沉重希冀的人终于不再是得以唯一伤害她的筹码了。的确不再是唯一的伤了,却成了最痛的伤。“下雪了,瑞儿,下雪了。”
夜幕中有沉闷的龙吟声如云层后的滚滚雷电声传来,低沉的越来越近,呼啸的寒风越发凛冽,飞雪被吹的纷乱不止。最后风静云止,自八狱奔腾而来的火龙停在了雅塔尔的这块坪地上,停在了泫然欲泣的伊梵贝拉面前。不过片刻,伊梵贝拉翻身腾上龙背,火龙庞大的身躯重新翻入云层当中,朝着遥遥八狱疾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