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岑寂,男子平躺在床上,卧榻前白兰与青儿相依偎着沉沉睡去,两人柔夷都各自紧紧握着他的一只大手。 烛光摇摇欲坠,最后一节白蜡身也仿佛快要承受不住挂坠着蜡泪的重量,软软地即将融化在暗黄色的铜盏里。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夜半三更,也许是更深沉的时刻,呼啸在窗外的风声变得更加尖锐。 他在黑暗中醒来,睁开双眼,如水蓝瞳表面倒映着两张素静的脸庞。轻轻呼吸着,凌蝎复杂的眼眸里露出浓浓的柔情,手掌缓缓抚过两个女子乌黑亮丽的柔发,深蓝色的法气像是流动不息的水一般入了她们的脑海,这使得两人的呼吸更加平缓而安稳。 凌蝎抽离出手来,发呆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卧榻。 打开房门,逆风袭来,吹得他长发乱舞,冰凉的感觉刺心入骨。 夜果真是深了,凌蝎惹出祸端之时,天熙城的居民争先恐后,唯恐天下不乱一股劲儿望神隐树海跑,端是将城内搅了个鸡飞狗跳,而现在莫说热闹了,街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不在意这些,或者应该说他神识陷入昏迷并不晓得周边的情况,自然也不懂得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曾在何时何地上演,区别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月色明朗,星辰寥落,天熙城总是这么安静祥和,错落有致的房屋在皎洁月光下长出一张张无法具体描绘的阴影,青砖红瓦在这样的夜色里已无所谓颜色的差别,都是这一副如美画卷的笔墨,多不得亦少不得。 任何外界的人进来,只要稍有爱美护美之心,无论如何也不愿去破坏这里的宁静罢。 凌蝎心绪繁杂,步履缓慢,行至高楼顶层,飞檐勾角下一张长长的睡椅上已铺满银色的月光,他微呶了呶嘴唇,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一停一顿地半倚了下去。 若是夜晚婷今夜在此,可能会有所心悟,他与当初洛城中那个濒死的少年何其相似,那份落寞无奈,甚至那微弱的呼吸以及嘴角悄然绽露的苦涩。 …… “来,这是从江叔叔那里顺过来的佳酿,虽说烈性不足,但胜在甘醇,也是颇具一番风味。”
另一高处城墙,单婴单手握住城墙的凸墩,另一只手随意负在身后,一动不动宛若雕塑,这个姿势都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大大咧咧的莫邪豪爽地往口中猛灌酒,看都不看路面就向单婴行来,停在其身旁后开口就是劝酒。 单婴肩膀一动,转过身接过亲如兄弟的好友手中的美酒,亦是大口大口喝着,酒水滴落胸前,润湿了蓝色道袍也不在乎,足足有两大碗的量之后,才停下来。 他脸色丝毫不改,半点涨红的迹象也没有。 “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来与我说道说道。”
单婴目光扫过好友真挚的面庞,徐徐转身回到初始的姿势:“莫邪,你觉得那个男人怎么样?”
“怎么怎么样,我又没接触过,打架也是你一个人冲在前,人也是你背回来的。”
莫邪一头雾水看着单婴,不知怎么回答,评价一个人可从很多方面出发,但若全面概括又有些困难,他可不知单婴指的是哪方面。 就知道跟这家伙谈是对牛弹琴,真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望……单婴摇摇头叹息,却也不说话了。 若在平时,正常情况下,应该会受到这家伙呛上几句才是,今夜他是怎么了?带着满心的疑惑,莫邪小心打量过单婴的脸庞,见他意兴索然的模样,深感不对劲,莫邪轻咳了一下道:“经过我仔细观察,那个人……” “说说看。”
“挺瘦的!想来是近段日子他们一行人与诗雨那丫头东奔西走遗落的后果,憔悴也无可厚非嘛!”
“唉……榆木脑袋。”
单婴连恼火的心思都懒得生出,只道:“你可晓得,在那旋风中,我与他争斗时他说过什么吗?”
“呃你说。”
莫邪再怎么粗神经,也能体味到单婴说这句话时的严肃。 “他可能是想说,他的身体里仿佛藏着另一条灵魂,还是说他一直被迫活在一道阴影之下,具体如何理解我也不清楚,但当时我近在咫尺,也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种感觉。他的暴怒、戾气都似乎被某种命运驱引。”
莫邪张口呐呐不能言语,神色惊疑:“你说得也太匪夷所思了罢,这……”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或许我们不应该去管那些事,即便神明再现,我们也只应该守护属于我们的桃源就好。”
单婴喃喃自语。 冷风拂拂,天熙城被明朗的月光照耀成洁白的银纱,但那城外一处处望也望不尽的阴影却似冰冷的魔神,在黑夜中暗暗狞笑。 …… 中州郊外。 “哈?你要跟着我?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
轩辕皇邪状似疯癫,身若残影,时而凑到楚惜彤面前,时而隐藏到林木的阴影中,亦或者毫无预兆地闪现在空中,动作怪异非常,瞬息万变。 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下,四野无人,着实令人感到恐怖。 “你别这样,我、我有点害怕。”
楚惜彤省心颤抖,背后冷汗冒个不停,双腿也不觉发软起来。直觉上当然是觉得轩辕皇邪很可怕,但是话儿已经放出,以她倔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认输。 凝视她几眼,轩辕皇邪忽然邪魅一笑。 “呀!”
正想着如何应对,轩辕皇邪那张扭曲的脸庞又贴近了过来,吓得楚惜彤尖叫一声蹬蹬蹬退后几步,跌倒在地,尖叫声长久回荡在空幽幽的野外。 “你是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爹爹说你杀了好多人,我都没有相信,还跑出来找你……明明就有答应过我,东荒事情罢休后,便要带我去玩的。你出尔反尔也就算了,现在还来吓唬我!”
不得不说女人真是不能用常理推断的生物,在这般即便是毫无修为的常人都能作出逃跑反应的情况下,楚惜彤第一反应却不是站起身来逃走,反而破罐子破摔一样委屈地大哭起来。 “反正我都被你这混蛋鄙视惯了,怎样都好,要杀要剐都随你高兴!呜……” “你居然能影响到他的意志,不能留!”
轩辕皇邪说道,眨眼间已站在了楚惜彤面前。 这声音怎么全变了个样子?!楚惜彤猛地抬头,咽喉顿感呼吸艰难,她整个身子被提起,只能双脚胡乱踢腾,始终勾不着地。 就这样了吗? 她意识渐渐模糊,嘴角溢出鲜血,茫然看着男子越发陌生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