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中,人与人之间充满了谎言和伪装,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坑害或者无限度索取。所以情感于我而言,仅是可利用的工具。而杨捷生却做了与我认知相违背的事。他会在我缺少时给予我所需,会照顾我的心情包容我的恶趣味,甚至他在被正义反噬后,仍旧选择保持正义。让我记忆犹新的便是有次和他一块回去的时候,遇到个老奶奶倒地上,杨捷生好心去扶了一把,换来的却是被讹走一百块。杨捷生当时在原地站了会儿,我想他是在后悔,以及开始重新考虑正义的价值与存在的必要性。于是我问了,染着嘲笑的语调,我轻飘飘的在他心坎里开了一枪,“你的善心没为你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还剥夺了你拥有的。如果你是想满足虚荣心,我劝你还是别再管这些闲事了。”
杨捷生仍旧默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刚刚那老奶奶坐的地方。过了几分钟,他才抬起眸坚定的看向我,“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随后他走到我跟前来,试图用他灵巧的嘴说服我,“我帮助他们,没有抱着让他们偿还的目的,否则这只是一场交易。李河,如果这世界上的人都如你所想,那人类早就湮灭在炮灰之下了。”
我拉开了一段距离,“不,人类还活的好好的。”
杨捷生敛眉怒视,“所以你是觉得我是这样的人?”考虑到我点头可能会换来一个拳头,所以稍作斟酌后我张了张口,“好像…不太像。”
杨捷生这才收起怒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这样的人还很多,别把这世界想得太遭了李河,不说一半吧,至少有四分一的美好是真真实实存在在这世界中的。”
杨捷生又微微弯下腰与我视线平齐交接,宽厚的声音使我联想到了宁静的夜晚,“你既然接受大多数人都说着假话办着害人的事这个观点,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有些人也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呢?”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牵动着仿佛已然历经六十年之久的下颚骨,“你是在……引导我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杨捷生迷茫的眨眨眼,接着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是的,我在引导你,我在向你展示你忽略的存在。”
从惊愕中回过神后,我再次敛眉道,“但你失去了本不该失去的七百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杨捷生站直腰,指向方才那老奶奶坐过的位置,“她刚刚跪在那磕了四十多个响头向我哭诉了她的不幸,拿走了一百块救命,退还了我六百块。”
我讥笑一声,指向不远处的环卫工人,“那也不值一百块,不幸的人一抓一大把,你要一个一个救吗?”
“你们的注重点不一样,没必要继续纠结下去。”
余驰专心致志的坐在摇摇车上妄想理清复杂如树根的亲戚关系。“不,我们的注重点非常一致,那就是说服对方。”
我躺进摇床里,手指紧攥着枕头,“这真是太愚蠢了,他竟然认为一点虚假的眼泪和祈祷就能换得一百块?”“这就是不同点,你注意的是钱,他注意的是人。”
余驰挠了挠头,“爷爷比外公大还是比外公小?”我烦躁的将枕头抓起重重的向余驰丢去,“那我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去帮一个通过夺取同情和善意从而获得钱财得到帮助的人,正是因为这些人,信任才出现了大裂缝。”
“你还记得杨捷生先前说了什么吗?”
余驰从摇摇车上下来,在我身旁坐下。“你指哪一句。”
我将他的木凳锯掉了一大截。“他说他在向你展示你所忽略的。”
余驰微笑着坐在梯子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他错了,那并非是被你所忽略的,那是你打死都不愿承认的存在。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余驰再次坐到我身边,“重点是他说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这也是他想传达给你的。”
我夹紧眉毛,“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几个人跟那老太婆一样搞讹诈。”
“你的注重点仍旧放在这个老奶奶身上。”
余驰无奈的叹了口气,“杨捷生帮的并非是这个耍阴招的老太婆,他帮助的是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毕竟有监控,如果不是杨捷生自愿,她一毛钱都拿不走。”
“你怒的是表面,他帮的是本质。”
余驰以犀利的眼神深盯着我,试图要将我躯壳内的灵魂灼伤,“你注重利弊,他注重人情。他知道利弊,但你不懂人情,所以他向你展示了,你却仍旧持忽略态度,对着利弊斤斤计较。”
我被怼的哑口无言,思绪也回到了现实中,看着失落的杨捷生,我内心腾生起了一股怪异的愉悦感。“都到这时候了,你就收敛收敛你的恶趣味吧。”
余驰重新摇起了树根。“哦,当然。”
我真诚的笑了笑,随后拍了拍杨捷生的肩,“我突然觉得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杨捷生颇为疑惑的歪了歪头,那眼神活像我背后有什么脏东西一样,他试探性开口,“那我算是成功了一半咯?”“你猜。”
我收回手放进兜里。回忆到此结束,同时我也输了这场比赛。“你在想什么呢。”
杨捷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在想晚上吃什么。”
我弯身捡起躺在脚边的羽毛球。余光瞥见了挨着林欲平坐着的几个女生和许昝,“来的还挺整齐。”
杨捷生摆摆手,感叹到,“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苦恼啊。”
闻此我突然将视线凝聚在杨捷生脸上,认识半年了,我还没正视过他俩的样貌。杨捷生的长相偏邪魅,如柳叶般刚柔并济的浓眉直飞入目。一双瑞凤眼勾勒有致,眼窝深邃,宛若黑夜的眸子深嵌其中。睫毛弯卷长,鼻梁高耸,一片上薄下厚的嘴唇静落在脸庞上。肤如白玉,倒还没由得添了几分薄情寡义之意味来。他父母亲可能有一方是藏族的,我默默的想。但就是这么一张邪气脸,我的第一印象却是正气凛然。至于帅不帅,我也看不出来,我只靠感觉识人,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无论有没有残缺。我又看向林欲平,默默打量起他的容貌。以前没有认真打量过,心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的忧郁上,今日细看果真是俊美异常。他的肤色偏白,棱角分明,长眉入鬓,鼻梁高挺且有一片薄薄的嘴唇。而最特别的莫过于他那双眼睛,勾人的伏羲眼中镶嵌了一颗似琥珀般晶莹璀璨的眼珠,但相比于琥珀又更浅淡一点。更是将那宛若黑洞的瞳孔衬的格外清晰,仿佛物主的喜乐忧愁都将尽数暴露在那双通澈的眼眸中。我收回视线,伸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什么样来着?“两眼睛一鼻子搭个嘴巴。”
余驰比划着。“难怪我不知道你长啥样。”
我无趣的应了一声。“杨捷生!你和林欲平打一场呗!”
柳若芝朝这边大喊到。杨捷生闻声望向我,我点点头。林欲平此时也走了过来,接过球拍,比赛就开始了。在原地看了会儿后,我就回教室了。放学后,我快步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迫切的需要躺在床上睡上一觉,以此安抚叫嚣着冲破脑皮层的血流。等我极速收拾完躺到床上,紧绷的头皮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我匀着呼吸 ,手指一下一下的在床单上比划着。没过多久,我便进入了浅眠。十分钟后,我准时醒来,开始掏出作业本写作业。“艳儿啊,我上次不是故意动手打你的,我也是一时没控制住啊。”
王建国的嗓子里直冒着蜜水,“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动手了,你别跟我离婚,为孩子考虑,孩子还小不能没妈。”
我撑着头默默听着外边的苦情戏。“你怎么这么大把年纪还不知性啊,你也知道孩子还小,得靠你养啊!”
王艳抽泣着倾诉起来,“你看看莺儿都长成什么样了,她才十三岁啊!十三岁!!整天就跟着丰年出去鬼混,丰年这个当哥的也是,不带个好头,净带着莺儿去些花月地,长大了怎么得了啊!你这个当爹的真就半点不急啊!”
“是是是,是我不对,只要你不和我离婚,我保证改,保证改,哈哈哈,莺儿是不听话,打几顿就老实了。”
王建国见王艳心软,连忙谄媚的凑了上去柔声哄到,“咱媳妇儿就是会疼人,当初真没娶错人呀。”
“死鬼,别亲我。”
王艳又气又娇的抹了抹脸上的口水印。难怪老挨打。我皮笑肉不笑。“李河再过五天就走了,咱们可算是能放松放松咯。”
王建国搂着王艳亲了起来。“那孩子也是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咱们家都是他来的第五个啦。”
王艳放低了声音。“我看他将来也不会有啥出息,整天闷在房里鬼画桃符。话也不跟咱们说,吃个饭还得用请的,早点把这尊瘟神送走才好。”
王建国不屑的哼出声,“将来到社会上,指定遭一顿打。”
“你小声点。”
王艳皱眉道。“怕什么,这是咱家,他敢有什么不满我就把他轰出去。”
王建国说着还拔高了音调,唯恐我听不到。我漠然的活动着手腕,他怎么知道我鬼画桃符的,我明明撕得比针细了。随即我又愤怒的踩了几脚表盘,真是出乎意料,这个和巨骨舌鱼共用一个脑子的人同时还拥有形同疣猪的审美。哦不,肯定是因为我的作意太深奥了他看不透。想到这我又心情愉悦的将表盘捡起来擦拭干净稳稳的放在了桌面上。只剩五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扫向这个四方面壁的房间,真希望下一个呆的地方能够提供一扇窗户。还得被英语单词折磨两天,真是要了命了。我一头栽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