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后,我便病倒了。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连忙起身冲了个澡洗了个头,收拾利落后我才打开门向学校走去。“周末去看杨捷生吗?”
林欲平问。“不去。”
我果断回到。“我不会跟着去。”
林欲平说。“你觉得我是买水果还是买玩具?”“…水果。”
愉快的聊天在这就打止了,接着萧枫烁走了过来。“李河。”
萧枫烁小心翼翼的坐到我身旁,小声道,“你怎么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回乡里办了点事,谢谢关心。”
萧枫烁紧张的握起双手,“黄晓文…”“不怪你。”
我打断到,“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你尽力了。”
按照我的计划,在她完全依赖上我后,我会告诉她,她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而目的就是把所有的仇恨集中在我身上,等她靠着仇恨暂时度过这段痛苦的时光后,我再将她拉回现实。反正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合理的串接起来并不是件难事。而且等真到了那个地步,她不信,也得信。黄晓文会想自杀本在我的计划之内,毕竟这是很关键的一环。但我没想到她连短短的三天都没有扛过去。“她怎么会突然跳楼。”
走之前我给她发了条消息,内容为,等我三天。“是她妈妈,她和她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就往顶楼跑,我跟着劝了好久好久,本来我都已经拉住她的手了,但她妈妈过来之后又对着她一顿骂,黄晓文受不了了就直接跳下去了。”
萧枫烁气得直发抖,“还有楼底下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生怕黄晓文不会跳,一直在下边起哄。”
我回想起今天来的时候,那群人看我的眼神满是猜疑。我突然觉得这世道有点搞笑,推黄晓文最后一把的人们互相寻求着安慰,企图为自己开脱。他们指责黄晓文的话多到数不过来,而对于那位失去女儿的母亲,他们只会说。“世上哪个父母不爱子女啊!”
正义凛然的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她本可以活下去。”
我看向桌面,“可惜啊,她总是看不到自己。”
萧枫烁埋深了头颅。“把头抬起来,外边太阳那么大,去晒晒。”
我说,“你能做到不扣手指了,晒个太阳也难不倒你吧。”
不料萧枫烁闷声道,“不行,班主任不让在走廊上站着,被捉住要扣分的,我可不想搞卫生。”
“把头抬起来可不会扣分。”
我说。萧枫烁愣了一下,随后谨慎的把头抬了起来,接着又匆匆离开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又跳了一个?”林欲平决定找点存在感。“嗯。”
我擤了把堵塞的鼻子,撑起滚烫的眼皮,“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不理你了。”
劫匪式安静。到了周末后,我就提着水果篮以及鲜花去探望了杨捷生。林欲平虽然到了但也的确没有跟着上来,转而去了住院部旁边的公园玩丢圈圈打气球。“林欲平怎么没来?”杨捷生靠在病床上,“你把他关外边了?”
“他不愿意来。”
我默默打量着他,“你瘦了。”
“是瘦了。”
杨捷生伸手去翻水果篮,小声咕哝道,“连个祝福语都不给我写。”
“我听得到。”
说着我把背包卸下来。“就是说给你听的。”
杨捷生撇撇嘴。我耸耸肩,拉开拉链在里边摸索起来。接着我从包里边翻出了一只笔和一块便利贴。稍作思考后,我在上面写上了几个字,贴到了水果篮上,“喜欢不。”
杨捷生揭过那张小纸条,一字一句的念起来,“木根生,昜落旁,疾苦短,岁月长。”
“你这病有救,不怕。”
我安慰到。“我才不怕嘞,我就是怕没活过去伤了咱爸妈的心。”
杨捷生说着从里边拿了个苹果递给我,呲牙笑到,“去,给我洗洗。”
我接过那苹果,转身走向水池。洗净回来后我又将苹果递给他。我沉默的看着嚼的嘎吱香的杨捷生,同时杨捷生也在认真的看着我。“你憔悴了。”
“是憔悴了。”
“这五天,过得还好吗?”
杨捷生咽下苹果。我心一沉,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我可不信嘴硬心软的小河河能忍住五天对重病入院的好朋友不闻不问。”
杨捷生的嘴角扬起一抹痞笑。我收回惊愕的眼神,“不算好,但现在感觉好多了。”
杨捷生咯咯的笑起来,头顶的棉帽团跟着甩来甩去,“我现在也感觉好多了。”
“杨捷生,你一定会活到一百岁。”
“你是在祝福我吗?”
“我在陈述事实。”
“谢谢你的祝福。”
“不谢。”
临走前,杨捷生交代我下次要把林欲平带上。“他可没把你当朋友。”
我顿下脚步。“那他也是你朋友,别把好朋友丢到一边。”
杨捷生语调坚定。“不幸的是他也没把我当朋友。”
我侧过身面对他,“而且是他自己不愿意上来,不是我在病房里埋了几个炸弹。”
杨捷生扶额,“那家伙早就跟我说今天和你一块来探探病了,怎么可能突然变卦。”
我愣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他晕电梯?”“我服了。”
杨捷生滑倒在床铺上,垂眸瞥向我,“我看估计是因为你所以才没来的吧,你又说什么风凉话了?”
我一动不动的望着杨捷生,随后转身走了出去,“好好养病,下周再来看你。”
出了电梯后我就径直往那小公园走去。也许是今天阳光很大的原因,这公园里有不少患者,一眼望去,全是篮白条纹的病患服。“聊完了?”林欲平抱着胜利品乖乖的坐在我离开时的地方。“你是把地摊老板抢了还是去进货了,这一会不见你都能自己摆个地摊了。”
我好笑得看着那一堆东西,“我要是地摊老板高低得给你换成拇指大的圈。”
“好啊,只要你摆我就丢。”
林欲平不以为意的放下手中的……我想那玩意应该是玩具那一类的。我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眼神却飘荡在那些病人身上。这些病患的脸上或是愁苦或是开心,他们或是结伴同行或是家人陪伴,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黑发惹眼的小孩,有男有女,老多小少。此刻他们因病聚在一起,来日也将因病而散。宜人的阳光撒在每个人的脸上,逐去心中的雾霾,让笑容在脸上绽放。“哥哥。”
随着稚嫩的声音响起,我定睛看去。是一个小女孩,带着针织帽,穿着略显宽大的病号服。“你好小朋友。”
我笑眯眯的伸出手摆了摆。“你好。”
这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的盯着林欲平手边的玩偶。林欲平看了我一眼,随后他把那个玩偶举到小女孩身前,“送给你。”
没想到那女孩只是好奇的看了看,随后她摇摇头,“奶奶告诉我不能收别人的东西,要还的。”
闻言林欲平又将玩偶收回放在身边,“了解。”
小女孩没有动, 林欲平又望向我。面面相觑。于是我掏出手机查了下百度,小朋友想要玩具但又不敢拿怎么办。一番搜索后我迟疑的看向那个小女孩,“……这些方法看起来不符合我们这个场景。”
说完又瞥向林欲平,“那就让她给你什么,达成交易。”
“有道理。”
林欲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他又犯了难,“她能给我什么?拐卖儿童犯法。”
我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你知道就好。”
随后我对小女孩温声道,“你抱一下他就不是随便收了。”
“不要。”
林欲平立刻拒绝了这个方案,“我讨厌一切肢体接触。”
见此小女孩突然紧张起来,她慢慢向后退去,试图离开这里。“你看看你,吓到她了。”
我无奈的把那个玩具拿过来走到小女孩身前蹲下,“你对我笑一下,这个小熊就是你的。”
小女孩迟疑了。“她不想要你何必强塞给她。”
林欲平靠在木桩旁,“小心被她的家长当成人贩子。”
“所以我没有让她接近我,只是让她笑一下。”
我笑眯眯的望着眼神动摇的小女孩,“你很聪明嘛,知道陌生人的东西不能拿。”
“那你还要她抱我。”
林欲平不满。“你还不至于为了一点零花钱留案底。”
我笑容不减。话落,眼前的小女孩缓缓朝我绽开一个花朵般的微笑,“嘻嘻。”
“诶,真乖。”
我把手里的玩偶放到她的手里,“拿好了。”
随后我快速起身回到椅子上,以免被当做人贩。“你很喜欢小孩?”林欲平看向拿着玩偶爱不释手的小朋友。“这时候心情不错。”
我仰头看向温和的暖阳,“下次你也上去看看。”
“杨捷生给你上心理教育课了?”林欲平交叠双腿,将左手搭在膝盖上,“怎么他说什么你都听。”
“他不放屁的时候说的话都符合逻辑和道理,我为什么不听?”我翘了个二郎腿向一旁斜靠过去,“别人把他当草,他把别人当宝,真是搞不懂杨捷生这种人。”
“我也不理解他,他做的一些事情说的话在我看来非常愚蠢且毫无意义。”
林欲平的语气暗含傲慢。忽略那股傲慢,我继续说,“不过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纯粹的人。”
随后我又侧头看向林欲平,“你也是。”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之前一直固执的认为林欲平在人格方面一定存在某种障碍,所以我总是旁敲侧击的问一些相关的问题。但令我失望的是,没有一个是符合的。在经历了这短短五天后,我突然发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林欲平的冷漠极有可能是天生的,做事的手段则是从小接触经商形成的。人字,创造的真好。“难得听到你夸我。”
林欲平淡淡笑起来,“你的心情好些了吗?我想你已经接受爷爷奶奶离世的事实了。”
我饶有兴趣的用指尖敲击起膝盖,“说说推理过程。”
“你离开了四天,按原计划你昨儿就应该上学了,但你发烧病倒了,所以延迟了一天。”
林欲平不徐不缓的说着,“能够吸引走你全部注意力和精力的事情,我想只有亲人离世要守灵守孝三天能够符合条件。至于为什么是爷爷奶奶,我感觉你只对爷爷奶奶给予爱意和耐心。在提到母亲时,你总是逃避,而在提到父亲时,你则是心生厌恶。”
我咧开嘴角,“对了一半。”
林欲平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小女孩,“至少我对了一半。”
接着他又说,“那个玩偶不干净。”
“拿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我说,“不是谁都有玩偶的。”
“为什么你小时候的性格那么孤僻?”林欲平突然问,“受欺负了?”
“我不知道”我看向两个蹲在树下的病人,“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肯定有。”
林欲平不禁笑出声。我没有回答。“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有责任心以及为什么没有做出过违法乱纪的事。”
林欲平又问。“我偷过东西。不过后边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我给自己订了本原则书,而强迫性思维会驱使我去执行。”
我为自己的机智得意的勾起唇角,“责任心我没有,那只是出于完美主义。”
就比如二毛子,我只是单纯认为人既然是从地上来,最终也该归于土地。“有意思。”
林欲平兴奋的说。“行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我就站起身准备向另一边走去,“下次记得跟上去。”
而林欲平却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什么是爱吗?”
我稍稍顿下脚步,匪夷所思的回眸望向他,“你怎么会蠢到问我这个问题,你随便去问条狗都比问我强。”
“只有你能回答,只有你说的话我才听得懂。”
林欲平无比坚定的说。对视几秒后,我再次掏出了手机,过了几秒我又念到,“人类主动给予的或自觉期待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称之为爱。”
“我听不懂。”
林欲平摇摇头。“真蠢。”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别告诉我你的亲生父母找上门了,那太狗血了。”
“不,我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
林欲平的语气毫无起伏,“我去找过,一个病死一个饿死。”
我斜靠在扶手上,“我猜病的先死饿的后死。”
“是的,治到最后人财两空。”
林欲平说。我兴致索然的看着眼前的事物,“放弃治疗还能活一个。”
林欲平没有说话,这时我才发现他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这些病人。“我的父亲也曾和他们一样,苦苦挣扎。”
并非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林欲平轻轻扇动眼睫,“他们互相扶持鼓励是爱的展示吗?”
“不全是,有些是为了争遗产。”
我淡淡的说,“人都会变的。”
林欲平再次噤了声,过了半响他才继续开口,“这么看来,爱毫无用处,甚至是绊脚石。”
“不。”
我否定了这个说法,“人是靠爱支撑起来的。”
如果欲望是控制人心的手,那爱就是手的主人。对事物产生欲望的前提是对事物产生好感或者好奇,好感到达一定程度就成了爱,而爱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执着。欲望也随之加深,直到无法自拔。“但爱这东西太复杂了。”
我说,“小到个人,大到万物。”
“人类主动给予或者自觉期待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林欲平若有所思的念到,“所以爱就是幸福感和满足感?但书上又说是成全 。”
“这是一码事吧。”
我说。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几乎是同时,我和林欲平分别问道。“你既然不知道爱是什么,那你为什么又要说人是靠爱支撑的?”“你爱不爱自己?”随即两人陷入了沉思。“答案好像出来了。”
林欲平皱起眉,“我对自己有满足感和幸福感?我发誓只有成就和价值感。”
我迟疑的看向他,“我知道怎么形容了。”
林欲平望了过来,眼神认真。“也许就是不舍得利用只希望得到它或者盼它好的东西或者人。”
我不太肯定。林欲平眯起眼,开始考量这句话的逻辑性,“似乎解释的通。”
而我则是突然怀疑人生,我竟然会耗费五分钟去思考这个愚不可及的问题,还是和林欲平这个没感情的人。于是我暗骂一声,猛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我难道不能现在就上去看看吗?”
林欲平紧跟在后。“不能,我埋了炸弹。”
烦躁中,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我突然止住步伐,甩过头问向林欲平,“你在拖延时间,为什么。”
林欲平淡定自若,“想跟你多待会。”
我舒开眉头,“理由。”
“这学期完我就要转学了。”
林欲平继续说。“几中?”我问。“私立学校。”
林欲平微微牵起一抹弧度,“还能见面。”
“那有什么好待的,又不是明天走。”
我不耐烦的摆摆手,“我要回去吃饭了,否则下一个计划就要推迟了,明天见。”
而我没想到的是,这次我没有在“明天”见到话中的人。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不上学。在桌子前,我纹丝不动的钉在凳子上。我现在有了一个新梦想,那就是写一本书。并且制定完了所有实现这个梦想的计划。即刻起,我将只为这个理想而活。等理想实现,我便会死去。想到这,我又瞥向堆积在一旁的卷子,资料,以及学法大视野。没想到啊,最终的答案竟然是因为我不愿意再继续读下去。收回目光我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