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班了， 这是冬天 。他在北方一座小城。这里厂子很多 ，车很多 ，人很多 。他没开车上班， 只是骑着房东一辆很小的自行车在家和工厂来回往返。  原因， 是很近 。亦或许是想省些油钱。今天很冷 ，下班后天已昏暗 。 路上除了看到汽车尾部徐徐出来的白色烟雾 ，偶有几个和他一样骑车上下班的人 。骑车的人。把自己严严的裹起来 ，可他只穿了一件夹克衫。冷 ，今天不但滴水成冰， 还有风 。为什么不穿棉衣， 因为他昨天把唯一的一件四五年前买的棉衣给洗了 。他是一个比较懒散的人 ，亦是一个不会打理自己的人。亦是一个比较无所谓的人。从小路快要转弯的时候他想起来晚上要吃什么 ，中午买了一袋饺子 ，没吃完 ，回去热一下吧 。虽然不是家里人或是妈妈包的饺子， 但是……不能浪费是么。他喜欢吃饺子， 最近经常吃。 不过好像吃的有些过于频繁了。他也时常想 ，要不 …吃些别的 。但是想想又有些麻烦 ，于是还是饺子。车子慢慢的快要到家门口时， 他没有进家而是进了一家小卖部， 买了些红薯，  或许在他刚下班，时出厂门口时，就已经想好了要买的东西。 出了小卖部门口 ，下了台阶 ，一阵风吹过， 他低头。手里提着买的红薯，慢慢回家 ，打开门 ，放下红薯 ，看了看蜷缩在小盆里的小乌龟 ，开始热水饺 。不一会儿，他慢慢的吃着发烫的饺子 ，喝着发烫的饺子汤 。想起了一些事。他时常这样做， 边吃边想事， 亦或是最近， 亦或今年， 上年， 还是早就有，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但今年他才意识到这点， 他想起， 冬天放假一回家妈妈第一顿饭就是饺子 。他想起，远在国外的妹妹一回家第一顿也是饺子。只有一个人，比较例外。她， 她也喜欢吃饺子。 他和她在同一座小城 ，他还记得自从租了这房子 她只来过一次 。那是夏天 ，只记得她走时说有点脏 。她喜欢干净 ，他知道。还记得当时他只是低着头笑笑 ，什么也没说。看着冒着热气的饺子汤 ，他又笑了笑 ，也只是笑了笑。看着碗里泛着油花， 冒着热气的饺子汤 ，他想起了那年在水库发生的到现在都有些微寒的那件事。那年他在南方一家小公司上班， 假日时老板说要带他们去水库游泳 ，南方的夏天湿热， 但还是热， 热的人发慌。他们去了， 但他却出事了。如果不是老板 ，他或许再也喝不了眼前这碗冒着热气泛着油花的饺子汤。看着眼前这碗热汤， 他喝了一口 ，屋子里满是饺子汤的香味。但他却想起了 ，那只像他伸来的一只胳膊 。那是老板的胳膊应该。除了那只胳膊他还闻到一股气味， 那或许是死亡的气味 ，亦或许那是一道门。 死或生之间的门 。那是一道界限 ，那时的水很像空气，  但又不一样。或许就是那时他对这种气味很敏感 ，敏感到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 。还记得几个月前， 厂子下班，在院子里聚餐。他慢慢的喝着啤酒🍺， 慢慢的吃着东西 。突然他他抬起了头， 望向院墙外那一排高大茂密的树， 看了过去。还记得就在那一秒，正热闹说话吃着东西的人们，突然安静了一秒钟 。对面厂子送货的司机大春突然笑嘻嘻转过来凑到他跟前说 “马子”看啥呢 。他姓马 所以叫他“马子”，这儿本地人喜欢这么叫 。比如“强子  东子” …他其实可以接受这种称谓 ，但他心里还是喜欢“ 文浩 文浩 ”…这种称呼。但也无所谓了， 因为这是在异乡 ，他是异客。看着大春傻傻的笑脸 ，他低头也笑了笑说， 没什么。其实如果有人细观他的眼牟， 会发现那里有一丝恐惧 ，有一丝无奈， 有一丝怅然， 有一丝…或许只有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果然三天后， 厂子里一工人因操作失误。死。当他知道后，立即抽出一支烟， 打了三次火机才点着。这支烟抽的比平常要多些时间 。他想起了，今天上午在车间工作的阿姨 ，他经过阿姨身边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就像长在他身上的那种味道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低头卖力干活的这位阿姨 ， 有些皱纹的手 ，有些魁梧佝偻的身子， 慢慢的从她身边过去 ，也只是过去 ，却什么也不能做。三天后， 阿姨没来， 七天后得知。 死。他知道后 ，手里拿着刚接好热水的杯子， 慢慢的喝着， 比平时喝的速度慢了些 。饺子吃完了 ，汤喝完了。他站起身 ，慢慢的把锅洗了， 洗的很干净。他把红薯洗了， 洗的很干净。 慢慢的把红薯切成段 ，放入锅中， 开始煮红薯 。过会儿红薯煮好了， 他把煮好的红薯放入碗中。把水倒入盆中， 开始边吃红薯边洗脚 ，看着盆中的脚他想起了那年在新疆发生的事 。那年在新疆钢厂上班 ，一天夜里 ，在宿舍发生的事 。那也是夏天， 天黑的晚。九点多天才变黑， 宿舍有四人 。他靠着门口一张床睡觉， 不知是何时， 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由于是三班倒 ，24小时生产 ，如果夜班下班有人找自己宿舍的老乡或是朋友 ，都很正常。 起码他觉得是  。他听到敲门声， 并没有下床， 只是坐起身子， 伸直了胳膊去给那个门口敲门的人开门。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他呆了!因为他看见那个人直接进到了屋子 !不 ,那不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影子。很快 ,直接从门进来从对面窗户那闪过, 也从宿舍那个唐山的人身上闪过 。第二天唐山人请假了， 请了7天，  是病假。他和那个唐山人说了 ，给他的只是那个唐山人疑惑或者嘲讽。脚洗好了 ，他关了灯 ，抽出一支烟点了起来 。看着黑暗中一闪一暗的香烟， 他又想起了 ，那年在南方,晚上在宿舍上铺睡觉, 半夜, 他看到一条细小浑身泛着金色的小蛇一闪进到了自己的胸口中。他微抬头, 看到月光静静撒在宿舍二楼门口, 他想今晚月亮应该很圆很亮 。突然他醒了 ,发现这竟然是梦。烟抽完了, 他或许睡着了 。在梦中,他还记得那年在东北, 一下班他就沿着厂门口那条小河来回散步 ,不是喜欢这条小河, 虽然小河很秀气。 但他更喜欢河岸上那一排排的树 。高大挺拔,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能和那些树沟通 。在意识里沟通 。时已入夜, 他真的睡着了。 但他的身体好像却在苏醒 ,每一呼一吸 。似有某种规律 ,亦或是一种,他知道,但却不知道,是什么的一种功法 …夜很静 ,天很冷 ,他只盖了一条被子  ,却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