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城已经进入初冬，厚重的云层笼罩住天空，阴阴沉沉的天气一整天都泄不下一丝阳光。不一会儿，大片的乌云飘来彻底笼罩整个苍穹，寒风四起，裹挟着冷雨呼呼地拍打在窗子上，窗外的梅花似乎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花瓣跌落，碾入泥底。周初云站在窗子前，失神地盯着外面那棵摇摇欲坠的梅树。风雨飘摇，一场大雨过后，那些梅花还会在吗？她看着在雨中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冷雨拍打的梅花，想到她此刻的处境，似乎也不比梅花好到哪里去，她还有心思担忧梅花，不由地露出自嘲的笑。她想起一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梅花死了还能碾入泥土回报梅树的生养之恩，她死了，就只是死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不能伤仇人分毫，或许也连自己都保不住。死了，就只是死了，不会有人记得她。周初云垂下长长的睫毛，收起嘴角自嘲的笑，拉上窗帘，转身。房间里没有开灯，拉上窗帘后一片漆黑，安静，诡异。她抱着膝盖坐在床前的地毯上，闭上眼，一遍遍回想脑子里冒出的疯狂想法。无论如何，反正到最后也不过是魂归地狱，那不如在死前做点什么，不必再忍受无休止的折辱，也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眸子里的光亮得渗人。直到门被推开，暗黑的房间倾入光亮，她才垂下眼皮，遮盖住眼底疯狂的情绪。看她坐在地上，周雨忍不住低声呵斥，“起来，坐地上干什么，地上凉，你想生病吗？”

周初云抬眸，表情恢复平静，淡声道，“姑姑，有地毯，不冷，而且房间有空调。”

周雨看着她，愣了两秒。周初云，好像变了。究竟哪里变了，她说不上来，可直觉告诉她，周初云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她抬脚走进房间，盘腿坐在地毯上，目光静静地看着周初云。周初云垂下眼皮，避开和她对视，“姑姑，有什么事吗？”

周雨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伸手握住周初云冰凉的手，“手怎么这么冷？”

“天气冷了吧。”

“一会儿让厨房给你熬点补气血的。”

“都行。”

“初云。”

周雨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有些担忧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周初云摇头，“没有。”

“真的？”

“真的。”

“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姑姑说，在这个世界上，姑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周雨说着，神情悲戚起来。周初云抬眸，水光潋滟的眸子仍旧顾盼生辉，只是蒙了一层灰暗。她握住周雨的手，像是低语又像是嘱咐，“姑姑，要好好活着。”

“大仇未报，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周雨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抬手擦掉。周初云起身，淡淡道：“姑姑，我累了，睡会儿。”

“好，天气冷，你把空调开高点。”

“好。”

………恒星大楼，总裁办公室。一身手工版西装的英俊男人身姿挺拔立于落地窗前，目光深远，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落日。看着男人淡漠的背影，陆成风低下头，恭敬地喊了一声，“总裁。”

男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那站得笔直的身姿和不言而喻的冷漠气场让人噤若寒蝉。陆成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身体越发的紧绷，心下隐隐不安。良久，男人转过身，英俊的脸线条分明，平时微微上挑邪肆的眉眼覆盖一层薄薄的冰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淡漠，冷酷。感受到男人冷漠的眼神，陆成风将头埋得更低，“请总裁惩罚。”

“哦，你犯什么错了？”

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淡然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陆成风身体越发僵住。跟了时闻野这么多年，他对时闻野的脾气不说有十分了解，那也有六分。越是生气，越是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波涛汹涌。在决定帮助周初云的时候他就预想过有什么后果，虽然依旧惶恐，却不后悔。他抿了抿唇，然后抬眸，真诚地道歉，“总裁，我违反了金牌助理的原则，这是我的失职。”

他顿了两秒，垂下眼皮，“我会自请辞职。”

“……”办公室里又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陆成风以为时闻野是默认了，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拜别，时闻野低沉淡漠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辞职，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为了一个女人辞职，成风，这是你一个金牌助理应该有的觉悟？”

陆成风，“……”您不也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违逆长辈吗？陆成风唇线抿直。“你喜欢周初云。”

问句，用的陈述语气，几乎是笃定。陆成风明显慌乱了一下，急声否认，“总裁，我没有，我只是同情……”“只是同情，好。”

时闻野睨他一眼，转身，语气淡淡，“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去非洲分公司。”

陆成风愣了一下，这是不辞了他？“怎么，不愿意去？”

陆成风赶紧回道，“愿意。”

“出去吧。”

“是。”

下午离开集团，冷风吹拂到脸上，陆成风才后知后觉时闻野是打算把他下放到基层，让他反省。他微微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脑子里浮现一张满是泪水楚楚可怜的小脸。他不后悔他的所作所为，只是感觉确实对不起时闻野多年的栽培，他犯了禁忌，时闻野却没有开除他，给了他退路。他低下头，心情复杂，心脏被愧疚和挣扎裹挟，像是一只手抓住了他。夜里，他收拾好行囊后准备去洗澡，桌上的手机蓦然抖了抖，来电话了。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瞳孔微凝。他按下接听键，尽量平静地道，“初云小姐，有什么事？”

那头静默两秒。“成风，你被调去非洲了，是吗？”

“嗯。”

“对不起。”

女人的声音低低细细的，带着浓浓的愧疚。陆成风不在意地哂笑，“和你没关系。”

“你喜欢我吗？”

猝不及防地一句话，陆成风整个人僵住，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了。电话那头的女人重复地问，“你喜欢我，是吗？”

“我，你，”一向口齿伶俐的男人竟然结巴了，“初云小姐，你……”“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

“我来找你。”

电话挂了。陆成风呆呆地盯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