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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含嗔负气施法咒 兴家旺业添人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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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单说这打拉池,地处屈吴山脚下,东接海城,西连靖远,是交通枢纽要地。离城十里,那山畔之间,却有一个村落,名叫小水。这小水村有一人,姓刘,名字无考。那刘氏父辈本是通渭人,迁居此地,箍有炮窑两筒,置得几亩薄田。到刘氏当家,依仗祖业,倒也能自给自足,算得上富裕人家。那刘氏小时候念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可惜他天性聪颖,却偏偏喜欢道家学问,有空便寻些阴阳五行之类的书看。后来又出门访仙问道,也曾遇到过几个高人,得其指点,因此通晓天文地理,八卦风水,又学得一些奇门幻术,虽不能撒豆成兵,却会飞符施咒。他悟性虽高,修养却不够,稍稍有点技艺,便目中无人,常到那寺庙道场中和老人家争高低,论输赢,无往而不胜,无所而不能,因此上命里就多一点波折,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却并无一男半女,如今年近五十,只有老两口相依为命。因他家有两筒炮窑,他便腾出一筒,开了个小店,供过往客商歇息,因此乡邻送他一个别名,叫做“刘店家”,真实名字反倒鲜有人知晓。那刘店家凭一份手艺,常游走四方,替人招魂除祟看风水。这一日行至屈吴山畔,忽见杂草丛里有个崖窑,进去一看,原来供着一尊神像,上有名讳曰:“青水龙王”。刘店家见其相貌威严,气宇轩昂,便生敬畏之心,伏地拜道:“弟子刘某,已近暮年,尚无一男半女,不胜感伤。祈求老人家赐我一个后人,颐养天年,若能如愿,弟子感恩不尽!”

言罢回家。到了晚上,睡梦中忽见一金甲神人,对其曰:“只因你恃才傲物,得罪了三霄殿子孙宫,被判你命里无后。今蒙青水龙王呈辞,上天开恩,赐你一个义子。以后须言行谨慎,再不可放浪形骸,自食恶果!戊午不利,要紧提防!”

言毕自去。刘店家惊醒,疑惑不定。到了第二天,正在屋里歇息,忽见邻居来告:“不知哪里来的讨吃占了你家草窑,正在搭锅起灶哩!”

刘店家闻听,急靸了鞋,跑去查看,果见朱万成一家正在草窑前烧水熬粥哩。便有些着恼,喝道:“你那逃难的,为何占了我家地方?”

老太太听说,便捶腿道:“我说有人会撵了来,果然就来了,少不了挨一顿骂。”

朱万成忙起了身,迎着刘店家,作了个揖,陪笑道:“老哥人休要恼!我一家人逃难到这里,实在走不动了,住一两天就走。”

刘店家瞅了半天,道:“你说你是逃难的,怎么还挑着担,牵着驴?”

万成忙道:“我一家人口多,遭了难,又有女眷,没奈何,逃到这里。早晚有个着落,便离了此地,万望老哥人容让容让。”

原来那崖窑是刘店家给牲口猪羊装草料的,此时却闲置着。经万成一哀求,刘店家便有了恻隐之心,拍手道:“罢罢罢!你们这般为难,就住上两天。”

万成千恩万谢,送走了刘店家,便叫一家人收拾窑里,铺些干草,权当床铺。老太太带女儿住了一筒窑,爷父几个挤了一筒窑,暂且歇息下来。这正是:兵戈烽火乱坤乾,抱子携妻别故园。背井才知人语冷,离乡方晓世情寒。第二天,刘店家又来探看。朱万成会拢摸人,哀求道:“我一家人逃到这里,已是走投无路。求老哥人给我几个儿子寻个短工,好歹混口饭,吃饱了肚子,我便另寻住处,不再叨扰你了!”

刘店家跺脚道:“我这是上辈子亏了人,遇上你纠缠不清,这才是借债不愁还债愁,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已至此,我便为你指条明路:离这里十里便是打拉池城,那城里来往商人多,店铺也多,有钱老爷也多,因此寻短工的人也多。你爷父几个明早赶去城里站人行,等活干,如若机会好,也能混口饭。”

朱万成大喜,作揖感激不尽。刘店家咳声叹气,径自去了。次日,万成五更天便起来,叫醒了全忠,全富,全孝,爷父四个赶奔打拉池城。原来那打拉池原先隶属海城县,后清帝退位,民国建立,便划给了靖远县。只因世道乱,找活的穷人极多。万成父子进城时,天色尚早,只得混在人群中,坐在街角等。哪知只等到日落西山,也没有人来招呼。爷父几个饿了一天,只得转回小水,勉强弄点食水充饥。到了第二天,五更动身,又去城里站人行。可怜他父子四人,一连等了三天,连个问讯的都没有。说来也是老天佑他父子!到了第四天,偏偏就有人来城里寻雇工。原来打拉池城外有一个张财主,田地极多,因今年庄稼长势好,缺乏人手,便到城里雇短工,哪知一头就撞上了万成父子,细细一问,方知是逃难的南人,只为一家人有口饭吃,并不图工钱。张财主欢喜,三言两语,就谈妥了,即刻带爷父四个回家。想那万成父子本是务过地的,心细,干活又踏实,一天下来,张财主眉开眼笑,索性将他父子招成长工,管些黄米洋芋面,供他一家人生活。如此一来,朱万成一家锅里有米,碗里有面,搭补些苦苦菜灰条籽榆树叶,竟然安顿了下来。那刘店家又来过催促了几次,奈何禁不住万成软语哀求,只得又宽限了一段时日。如此过了两个月,和本地人就混的熟了。话说那小水村里有一人,姓甄,名祷梅,本是打拉池县丞的师爷,往日仗着县太爷撑腰,常带人追捕革命党。谁知风水轮流转,那大清江山一夜之间就灰尽火灭,被革命党统了天下。那革命党素日就和甄祷梅结了梁子,一旦得势,便要找甄祷梅寻仇。甄祷梅闻得消息,日夜难安,便想把自家十来亩地卖了,筹几个钱,欲逃离此地。谁知朱万成耳朵尖,偏偏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暗暗欢喜,急忙去找刘店家,求他说成此事。刘店家无奈,只得去找甄祷梅,三言两语就谈妥了价格,做成了买卖。朱万成大喜,便取出自己的几个私房钱,又打算把驴卖了凑钱。朱全德放驴放地正烦,闻听欢喜道:“卖了好!卖了好!省的碍我前程,施展不开身手。”

老太太闻听喝道:“那驴儿是我的脚程,走亲戚少不了,逢年过节我还要骑上去城里赶集看戏哩!你一裹混卖了,让老娘长两个膀子飞着去?”

万成无奈,只得罢了,把一点烟卖了,凑齐了银元若干,又请刘店家作保,和甄祷梅写了合同,换了地契,得了他十来亩二阴田地。古话说得好: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万成胸有谋算,故能心想事成。既有了地盘,爷父几个便在田头洗了一方崖面,掏了几筒崖窑,里面盘了炕,砌了锅灶,择日子搬了进去。可怜朱万成一家奔波数百里,历尽艰辛,总算有了数亩田地,几筒崖窑。这正是地无绝路路自通,天不灭人人自活。有古风说道:丰年存粟防饥馑,晴日打柴备连阴。灵禽尚有绸缪术,处世焉无后顾心?如今且说八子全节,虽是烂漫孩童,却生的粉妆玉琢,言行聪明伶俐。因离刘店家近,时常去耍。刘店家夫妻本来就是稀罕孩子的人,见朱全节招人喜欢,便十分疼爱,把那好吃的拿出来给他吃。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全节便依赖他家,舍不得回去。刘店家就动了心,和夫人商议道:“你我夫妻一场,不曾有个一男半女,不如向老朱家求个情,把全节收个养子,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他老婆巴不得有这一句,连声答应。第二天,夫妻俩便换了衣服,去集市上买了一点礼心,到朱万成家。谁知万成父子不在家,只有老太太料理家务,见他两口子提着礼物登门,不知何事,便把他夫妻让到炕上。那刘店家见当家的不在,就像大姑娘要婆家——张不开口,只好扯啰些无关言语,支吾了半天,告辞而去。老太太也不明就里,暗暗怀疑。到了黄昏,万成回家。老太太便言道:“今日好不奇怪!刘家他爸两口子平白无故提着礼心,到咱家,坐了坐,放下礼心就走了,看那脸势,倒像是有事一样。”

万成便着了急,道“他不说,你也该问个清楚。往日指他帮了不少忙,正想谢一谢哩!”

言罢,忙吃了饭,就到刘店家这边。那厢里夫妻两个见了他,就像接神仙一般,把万成迎上炕。朱万成道:“老哥人休要高抬我!你是帮过我的人,有啥话尽管说,能帮的我绝不推托!”

那店家笑呵呵并不搭话,只叫妇人沏了茶,又端上一碟子馍馍,请万成受用。万成纳闷,只得接了茶,半天又道:“你老哥人肚子里装着事哩!为何只是摇闷葫芦?”

刘店家笑道:“我是有事要求你,只怕你不愿意!”

万成道:“说的什么话?你是帮过我的人,就算要我身上的肉,割你一块也罢。”

刘店家道:“此话当真?”

万成道:“一言当九鼎!”

刘店家笑道:“实不相瞒,我夫妻两个有了病哩,就想割别人一块肉,不知有人愿不愿意?”

朱万成笑道:“你休要哄我!从未听说有这样的病!”

那店家放下茶碗,叹息一声,道:“不瞒兄弟说,我年轻时争强好胜,欺神灭法,以致命中无后。可怜我两口子辛苦一生,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朱万成听了,就似雨打的蛤蟆,雷击的麻雀,木楞楞呆在那里,一声不吭。店家又道:“我那妇人日夜盘算此事,时常彻夜不眠。兄弟啊!我有心收留一个养子,只是不知谁家有那多余的儿子。你白日出门做工,麻烦替我打听打听。”

他这里灌耳音,那里朱万成捧着茶碗,聋聋哑哑,就像耳背音失了一般,干瞪眼没声音。那刘店家又道:“兄弟啊!你看我家,二阴田地多少有几亩,炮窑也有几筒,况且我有手艺在身,出门多少能挣几个。若是哪家娃娃过继给我,就是掉进福窝窝了,有吃不尽的小米细面,穿不完的新衣新鞋,虽不是员外公子,却也是富家哥儿!”

那朱万成老实,无言推托,只是低头装不懂,嗯嗯啊啊,半天,才告辞去了。回到家,便对老太太说了此事,猜测刘店家言下之意,似乎要收养全节。朱老太闻听,好似雷击脚底,火烧顶门,“咄”一声喝道:“他这是三十晚上盼月亮——痴心妄想!老娘一个肚子掉八子,不成想折了两个,哪有多余的儿子?你休要理会,他要是再来,我自会答复。”

到了第二天,万成父子又去出工。看看将近中午,朱老太正在端食盆喂猪,就见刘店家一步一摇,一步一晃,走了过来。朱老太就拿猪食板敲盆,“铛铛”乱响。刘店家听见,便溜达过来,看着那猪仔,道:“弟妹养的好猪娃子。”

朱老太便答道:“是不赖!老哥等一等,待我取个刀出来,把前腿割了,你拿回去炒着吃!”

刘店家大惊道:“弟妹莫不是病了说胡话哩?那猪娃活蹦乱跳的,如何能割了腿吃肉?若真割了,疼也疼死了!”

朱老太道:“原来这猪娃割了腿就疼死了,我倒不知道。我倒听说有人要割别人一块肉,不知那被割的人疼不疼?若是不疼,索性将那心头肉割下一块,免得有那不仁不义之人昼夜牵挂!”

刘店家听见,闹的面红耳赤,讪讪说了两句,抽身去了。俗话说:不会烧香得罪神,不会说话得罪人!那朱老太几句欺强话,竟然装进了刘店家心里。刘店家闷闷不乐,转回家里,对妻子道:“他老朱家逃难到这里,蒙我帮助,才能立住脚跟。我不过欲求一子,就被那妇人骂我‘不仁不义’,实不知哪里不仁,哪里不义?”

他老婆闻听,垂泪道:“这才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愿意,好言好语推辞了就是,又何必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刘店家越想越气,赌气道:“我受他家这口气,确实消散不了!待我耍个法咒,让他知道我的手段!”

他老婆急道:“他伤我家,我退一步就是了,何必跟他争高争低?”

刘店家哪里肯听,去外面,把那谷草拽了一把,进得屋来,取了线绳,绑成人的形状。又取过笔来,在草人身上写了朱全节的名字。安排妥当,便取过十道符来,在草人头顶贴了三道,意在三魂;又在脚下贴了七道,意在七魄。然后将那草人供奉了,摆了香案,掐诀念咒,一天一拜,要效仿那《封神演义》里的姚天君,摄全节魂魄。却说朱万成回家,老太太便将前事说了。万成懊恼道:“咱一家多亏他照顾才有今日,你如何就拿言语伤他?都说有难邻里来!邻居失和终不是好事,待我前去赔个情,说个好话。”

老太太厉声道:“老话说:子母分离,活树剥皮!他居心不良,这个邻居不走动也罢!”

万成无奈,只得安歇了。正是那:人逢难处脸皮薄,气到盛时言语恶。到了第二天,那全节便精神懒散,不想下炕。老太太不知一魂一魄已被刘店家拜走,只以为是受了凉,不舒服,便任他睡着。转眼已是第三天早晨,那娃娃愈发萎靡,昏昏沉沉只是睡觉,推一把,就起来,给碗饭,他就吃,吃罢倒头就睡。老太太便慌了手脚,急喊万成。万成忙过来看了,摸一摸额头,并未发烧。心里疑惑道:“莫不是野地里遇了毛鬼神,被掐了一下?待我送一送。”

于是打发全忠弟兄三个出工,他自己烧符念咒,来为全节疗诊。你想朱万成只是个送匠,哪里知道全节两魂两魄已被别人拜走?因此上办攒了一早晨,并无一毫灵验。老太太家里穷,又请不起大夫,只得自己出去寻些黄蒿苦菜熬汤给全节喝。折腾到下午,白费了许多工夫,没有一点回转的迹象。朱老太做了些汤饭,便来推全节,见他迷迷瞪瞪,不禁伤了心,动了难肠,放声哭道:“我的儿!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说出来也好叫人着手!”

那娃娃听见哭声,便睁了眼,痴痴的道:“我在刘店家的屋里。”

朱老太听见,更加动了哀肠,哭道:“我儿发昏说胡话哩!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活?”

有劝孝歌云: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母苦儿未见,儿病母揪心。后人又有诗曰:避难逃灾来靖远,贪黑起早立家园。谁知愤语喷惭色,竟叫慈心变恶端。一家人愁容堆面颊,冷泪挂腮边,战战兢兢,惶惶恐恐,熬到了第四天,只见全节脸色蜡黄,气息微弱,推他也不动,叫也不应声,眼见不行了。朱老太看一眼,哭一声“儿”,再看一眼,又哭一声,肝肠寸断。书中暗表,原来那刘店家手段虽高,心底却善良,平日里视全节如亲生,今用草人摄他魂魄,不过是赌了一口闲气,并无意取他性命,因此上摄了三魂三魄之后,便不再施法。老朱一家哪知其中端倪,自以为灾难将至,惶惶不可终日。单说朱万成,听见全节说的一句“在刘店家家”话,便动了疑心。他是送匠,深知玄门之道,只听一句,便知其中大有蹊跷,暗中狐疑道:“这娃娃病的不寻常,莫不是刘店家求子不成,暗地里动了手脚?我倒要探听一二,弄个明白才好!”

于是出得门来,独自一人,蹑手蹑脚,在刘店家屋前树影里踱步。不一时,遥遥里就见刘店家从外面回来,入窑里去了。朱万成见了,就慢悠悠踱到窑前,咳嗽一声,道:“老哥人在家吗?”

叫了两声,就见他妇人从里面出来,反手关了窑门,笑道:“原来是兄弟,怎么今天没上工?”

万成道:“今天没活,空闲了一天,来看看老哥人。”

那妇人道:“不巧!不巧!你哥这些天在外面给人提坟,又有几家安顿土神,几天没回来哩!”

朱万成听见,愈加怀疑,只得转身回来。他是老实人,心里有事,就给朱老太说了。你想那妇道人家,想事简单,听万成一说,早就信了真,好似香头子点着了炮捻子,腾一下跳起来,喝令朱全义搀扶了自己,颠着小脚,如飞云掣电,直奔刘店家窑门。朱万成阻拦不住,暗地里只是叫苦不迭。那老太到了刘家门前,气喘吁吁,高喝一声:“姓刘的,给老娘滚出来。”

喊了两声,就见刘店家妇人从窑里走出,反手关了门,走到朱老太面前,道:“原来是弟妹,哪里吃了火药,发这么大脾气?”

老太太拍着手,道:“你叫你老汉出来,我问他个水落石出。他为啥要害我家娃娃?”

妇人听了,吃了一惊,忙正神端色,言道:“大天白日的,弟妹说话要有根据!我家老汉哪里害你家娃了?如何害你家娃了?你可要拿个证据出来。这打拉池城原先有个县丞管事,如今虽然改朝换代了,好歹还有个乡公所。你若是拿出证据还则罢了,若是不能,我和你去城里说一说,评个公理。如乡公所不管,我就一纸诉状告到靖远,那理事老爷总不能不管此事!此事说好还罢了,若是说不好,那靖远县城班房有的是,就怕你没坐过,不知如何享受。”

你想那朱老太本是听风就是雨,哪里来的证据?被妇人一说,早就束手无策,何况是外地人,没有根基,焉能不慌?没奈何,“噗通”一声,往地上一坐,仰着头,拍着腿,嚎啕大哭。朱万成也赶了过来,对着刘家妇人,陪一回笑脸,作一个揖,又说一回好话,又作一个揖,忙了个不亦乐乎。这方是:闲言蜚语生闷气,怒火焦心惹是非。却说那刘店家在屋里听见,不觉心里惭愧,忙收了符咒,散了草人,开门出来,对全义道:“快扶你娘到屋里,莫要伤了身子。”

又对朱万成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何必闹到这步田地?”

众人听他一说,想了想,都觉惭愧!于是敛了声,进得窑来,上了炕。刘店家吩咐沏茶,端馍馍。刘店家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都怪我!实不相瞒,你们全节确实被我下了符咒,昏睡不醒。都是我心窄,被弟妹说了两句,就生出这段祸来。如今符咒解了,全节一时半会就会痊愈,不必发愁。”

朱万成忙道:“此事还要怨我家妇人说话欺强,伤了老哥人!我给你陪个罪!以后还是好兄弟。”

刘店家听了,叹道:“你有所不知,只因我年轻时气盛,得罪了三霄殿,命中无后。多亏青水龙王说情,许我一个养子,我才有意收养全节。不想竟然生出这段是非,以后再不要提起这事了!”

朱万成大惊道:“原来是龙王的意思!老哥人何不早说?”

刘店家奇道:“你初来乍到,怎么知道青水龙王?”

朱万成“呵呵”大笑,便将十年前寻子问卦之事细说一遍,又道:“龙王有恩与我,他老人家既然张罗此事,我怎敢违抗?明日就叫全节拜给你,如何?”

那朱老太太虽然厉害,平日里却信神,听了这一段故事,方知命中注定,也就回心转意,忙符合答应。刘店家夫妻喜出望外,谢了又谢。两家人只说到五更,方告辞歇息。到了天明,朱全节早就恢复如初,像个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又过几日,刘店家夫妇择了个好日子,准备了一应用品,到老朱家,行了礼,走了规程,将朱全节认为骨肉。朱全节自此改姓刘,不题。有古风表道:刘氏当年住老庄,无儿无女多怅惘。龙王一片慈悲意,竟叫残光续贤郎。时光似流水,眨眼便翻了年。老朱家本是种地的行家,务农的里手,经营有方,农时一到,跟了节气,种谷,种糜,种麻,又种烟。恰逢这一年雨水跟心,到了秋季,庄稼大丰收,霎时有了口粮。那朱全孝会箍窑,又精通厨艺,索性把地里活丢开,行走四方,靠手艺赚钱。一家人精打细算,渐渐兴旺起来。单说那刘店家,本是个热心人,见朱全忠年过二十,早到了成家年龄,便想为他打听个媳妇。原来那小水张姓颇多,都是党家。有个张发财,生有一女,憨厚老实,木讷寡言。刘店家打听的清楚,便叫朱万成请人提亲。朱万成喜不自胜,忙请个媒婆提亲。那张发财一打听,见朱万成精于打算,全忠又憨厚能干,便合了心意,允了这门亲事。朱万成大喜,择了吉日,请了庄邻,擀长面待客,红红火火,为朱全忠办了婚事。庄邻见他家初来乍到,过得风生水起,无不羡慕。正是:才闻喜鹊渣渣叫,又见灯花对对红。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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