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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去卢森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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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旁边,就是第三站台旁边,有一个临时洗手间,是集装箱工棚式的那种,就算是奥斯坦的火车站的厕所了。这个厕所从外面看上去很破旧,你说这在印度也有人信。虽说工棚无法讲究到哪里,但我一直纳闷,有洁癖、富庶、讲究生活质量的弗拉芒人,怎可容忍在这么一幢路易十六风格的火车站大厅旁边,豪华的私人游艇港一侧,市中心的位置,安放这么一个东西?虽说是因为大厅在维修,可你也可以把工棚弄得漂亮点啊,那些斑斑的锈迹可用艺术画作裱糊起来,弗拉芒人最擅长于这个了,在弗拉芒地区,艺术品随处可见。不过,这厕所里边儿却非常好,我此前已进去过好几次,干净敞亮,小隔间空间大,不会让人进去之后碰到这儿碰到那儿的,提着的行李箱也都可以放进小隔间,不用担心被人偷走。洗手那些设施既不漏水,也不脏,洗手液总是装得满满的,当然最可圈可点的是擦手纸,我一向不喜欢那种吹风式的干手机,它后面往往会排成长长的一队等着吹,并且那个声音也很恼人,用纸擦手有什么不好?我已去过这个厕所几次,还记得除了这些令人愉快的优点之外,还有一个让我想起心里就闪过一丝愉快的事情,就是坐在那里收费的那个老太太。这个老太太是个弗拉芒人,法语不利索,除了用乱弹舌的口音告诉你“每人50欧分”以外,基本不会说别的。她干干净净、平和安祥地坐在那里收费,当然,这个厕所是由她打理的,所以这里跟她人一样,干净舒适。我有时看到有人在厕所里梳妆刷牙,有时会看到她坐在那里喝咖啡吃早餐,她是真真把厕所打理成了居家之地,让人不内急也想进去走一圈,所以虽然火车上有厕所,还免费,我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进来一趟,交给她50欧分,收获她一个微笑。走时干净清爽,又收获她一个微笑。这老太太总让我想起杨绛,杨绛被下放去扫厕所的时候,总是把她负责的那个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坑式而非冲水马桶式的厕所,她怎么就能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呢?从她的文字里,那里似乎成了个吸引人的地方。当时我就想,这样的厕所,有这样一个温暖的老太太,大概人们不内急也想去走一圈吧,尤其是在那些痛苦压抑的日子里。呵呵,上厕所还要上出个情怀的,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走进厕所。这几天我来月事了,得换卫生巾,刚想到这里,不由得脊背一凉:我不记得有没有把卫生巾搁在我随身带的包里,唉,又是度假闹的……如果包里找不到卫生巾,我又得打开我的箱子去翻找卫生巾……我真想就地把自己杀了,而在杀自己之前我会报案,我会跟警察说:“警察先生,我要杀一个个人。”

警察会说:“女士,请您别冲动。您要杀谁?”

“杀我自己。”

“哦,您是想自杀?”

“不是自杀,是他杀。”

“您自己杀自己,为什么是他杀呢?请您冷静,别想不开呀。”

“因为我自己实在看不下去我自己了。”

我的脑子里又闪过那句“洒家暂时借你的脖子安放一下你的狗头。”

找到了,包里找到卫生巾了,也免得我杀人了。上完厕所,我轻松地拉着行李箱,朝火车走去。因为是始发站,人还不多,一脚踏进那温暖漂亮的车厢,找个自己钟意的座位,安顿好,我就开始吃午饭了。优质的黑麦面包,配上那优质的松露香肠,我觉得周围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我,发射着各种羡慕嫉妒恨。在海边天天跟家人一起吃这些没觉得什么,一个人出门吃这个,竟然有种被爹妈宠了一下的感觉,而这爹妈,就是那家面包房和那家熟食店,而我昨天买新鲜橙汁儿的时候,除了家人喝的大瓶以外,我竟然没有忘记给自己买了一个小瓶儿的,配着我这特制三明治,很是美味,我也很是得意。不过,也正是因为我在这些小事儿上费脑太多,才忘了另外一些小事啊。人有了千虑,定会有一失。拉开前面的桌子,打开电脑,我可以办公了。窗外是美丽的法兰德斯风景,就是高更、凡高、莫奈那些人笔下的那种光和影变幻莫测的风景,蓝天白云、河流羊群、田地人家,列车就像是飞奔着带我们看一幅巨大的画作。列车检票员来了,他看到我的票上写着奥斯坦德到阿尔龙,便瞅了一眼我的行李,要不是看到在所有乘客中我的行李箱最大,他可能会以为我是坐车玩的吧。经常有一些我这样的外国人,买一张票,就从城市的一头坐电车到另外一头,然后又坐回来,无聊地观光,无聊地占用人民的资源。还有,在一个弗拉芒人的眼里,这事儿是够奇葩的,一个亚洲人,从弗拉芒纵深处的奥斯坦德,去比利时最东端的边境城市阿尔龙,这事怎么想怎么可疑。还有,我那10次乘车票也挺怪的,前面几次或者填写着布鲁塞尔到比利时的其它城市,或者填写着奥斯坦德到布鲁塞尔国际机场,从票上来看,这个弗拉芒人实在猜不出我是干什么的。要是早些年,勤劳勇敢、吃苦耐劳、富有创意,却长着一颗玻璃心的弗拉芒人,会对我猜测半天,第一感觉会认为我是蛇头,因为那年头咱中国人偷渡到欧洲的很多,有关中国蛇头中国偷渡客的报道连篇累牍。但现在,世道变了,偷渡者多来自非洲、中东,偷渡问题也跟一些令欧洲人头疼的政治问题有关,就是伊斯兰国、恐怖集团、中东战争等等,而咱中国人,随着国家的发展,前些年的出国留学生现在正在欧洲的一些企业任职,中国企业也开始走向欧洲,所以,现在我们走在街上,不再被别人多看几眼,或者多猜忌一下。再说了,蛇头都是害怕检查的,哪儿有我这样仰着个笑脸迎接检查的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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