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的目光定格在了这个轻声细语的女子身上，要形容眼前这位的气质神韵，用“天女下凡”，似乎无比贴切，一身白纱，仙带云纹，乌黑的长发轻柔的垂下，白面纱遮住了面容，但从她长睫和柔美的眼眸不难看出，她是个难见的美人。莫非是燕帝的妃子？但又觉得不像，不同于其他女子，没有后宫妃嫔的妖娆艳丽，只是如此淡然的美，仿佛山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无欲无求，不争不抢。“是。。。姑娘。。”

蝶嘟着嘴，将簪子插回头上，不情愿的退在一边。“小蝶莽撞，二位公子莫怪。”

她微微行了一礼，“小女子晗芷灵，不知公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扰了姑娘清净，在下赔罪。”

白翊将沈潇苑抱到晗芷灵面前，“是这孩子。。。”

晗芷灵看了看沈潇苑，将她接过自己怀中，只道了句“三日后。”

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留得白翊沉暮两人傻傻站在那里。“既姑娘已做了决定，答应帮你们，三日后来此处领人便是，此时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

蝶走过来态度恶劣的将一个小巧的玉瓶塞到白翊的怀中，下了逐客令，半推半搡的把两人赶出园子，并重重的关上了门。两人愣愣的，这一进一出所用时间甚少。“啧啧，好凶。。。我是不是被讨厌了？。。”

白翊边走边摸头喃喃道，不想沉暮此刻还在一旁补刀:“你本来就讨厌。”

“喂，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我会哭的，真的会哭的！”

堂堂八尺男儿，大燕国“百鬼”将军，战场上骁勇厮杀威风凛凛，此刻却在这里不要脸的打趣。想来这反差也不由觉得好笑。“不过。。”

白翊看着刚才小蝶临走前塞给他的小瓶。“这是？”

拔开木塞闻闻，似有一股清香，轻轻磕出来点瓶内的东西，是白色的粉末。白翊：“难不成。。。是女儿家用的香粉？用作。。匀面什么的？”

沉暮接过来细细端详着，摇摇头说不太像。小蝶硬塞过来也没说清楚，让这两大男人在这里研究半天，也没整明白到底是什么。与白翊约好明日一早白府见，沉暮便回了言坊，白翊回府时已是三更，长姐白晴还没回来，三妹也不知去向，便没有多逛直接回房去休息了。直到第二日一早，白翊不知从哪里突然掏出一个包裹，用绳子绑着，还飘散着烤鸡的香味，沉暮问他，他也不答，只道是过会就会知道。去了后院，沉暮隐约看到有个人在茶桌那里，走近一看，原来是白玥，不知昨夜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趴在茶桌上睡得正香甜。没过多久，香味唤醒熟睡的少女，白玥慢悠悠的爬起来，看到白翊正坐在她的对面，并自以为慈祥而实则十分殷勤的笑着看她，她看到桌上的东西，似乎明白了什么：“哈~欠~。。。什么事，说吧。”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拿过桌上的东西扯开绳子，打开外面包的纸，里面是一只烧鸡，她揪下一只鸡腿开始啃。“嚯！外焦里嫩！”

“嘿嘿。。。玥玥，是这样的。”

他将西郊一行姜府的事情告诉了白玥。谁知她听后，挑起眉，似乎并不接受白翊的想法。“哈？你说四月？不可能，她最近没有任务。再说了，凭什么就认为是暗月阁干的？就凭那女的手上刻了个月牙？”

白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白翊，本想骂点什么，但看到那只烧鸡，便只是摆摆手：“哥，不是我说你，你妹妹我出任务，有几次还是你陪同我一起去的，哪次见着往人家身上刻月牙的？闲啊，再说了，谁杀个人还一定要留线索告诉别人自己是凶手？那干脆直接往那一杵等暴露身份不就结了？这不明摆把黑锅往暗月头上扣嘛。”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哎，你和那个第四月，可还算熟？”

“自然。”

她慵懒的伸了懒腰，换了个姿势倚着，“不过说起来。。。你刚才说刻有四月的匕首，这是最奇怪的。”

“哦？”

白翊不明白：“哪里奇怪？”

白玥将吃剩的骨头扔在一旁：“暗月阁十影第四月——‘暗香’檀梦，善用毒，没有武器。她弦月环都不用，更别说匕首。”

“不用武器？”

“没有人能在毒方面胜过檀梦，她的毒是异术，一双手掌控自如，能使指定的人顷刻间中毒暴毙，杀人于无形，要什么武器？或者不如说，毒就是她的武器。”

听到这里，沉暮和白翊都变了面色，能自控毒雾，这样可以有针对性目标施毒，那昨日的黑衣人。。。白玥看出他俩的疑虑，十分肯定的打断道：“收起你两现在的想法，告诉你们，檀梦虽善毒，却绝不会是昨日的黑衣人。”

两人相视一望，问白玥：“你怎么知道？”

“檀梦是女孩子，那人声音虽阴柔，却的确是个男的。你们是不了解她所以听到她的能力会怀疑也不为过。其实，她不会武功，轻功会点皮毛。”

“什么？这也能入暗月阁？”

白翊记得，暗月的入阁试炼是十分残酷的，基本上都是死里求生。白玥道：“她就住在冥候府，多说无益，不如你们自己去见见？看这个时辰，我正好要去找顾冥兮，一起啊？”

两人听到冥候府有点犹豫。不过为了案子，怎么也得见檀梦一面，不管这匕首究竟是不是她的，总还是得问问。路上，白玥边走边想，回忆着道:“檀梦来自四大异族之一的紫云山庄，我曾听说，她所在的村落，一场变故使全村人一起逃命，一路上死了不少族人，而檀梦却是被其他族人弃下的，当年顾冥兮在紫云山跟裕王爷打猎，遇见一群面色发紫已经死亡的山匪，而当时只有五岁的檀梦，正坐在尸体堆中哭，顾冥兮便带她回了冥侯府，就是那时入的暗月阁。”

“她怎么过的入阁试炼呢？只是凭着控毒？”

白玥摇摇头：“檀梦的毒术天赋异禀，是紫云山庄中难有的天才。顾冥兮带她回来后一眼就被皇上瞧中了，便直接被纳入十影。”

顾冥兮这个人，燕都很少有人不认识，燕都旧贵顾家后人，顾家陨落后，只留有一个弟弟，这唯一的血亲却也打小出了宫不在他身边，他幼年独居夜渊宫，后来十五岁那年燕军阳城一战立了大功，归来后封为燕都最年轻的侯爵-----冥侯。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暗月阁十影第三月——“炼狱”，杀伐果决的冷面阎罗，是十影中唯一一个明在官场的人，文武百官也皆知他的两个身份。“我之前听沈潇阳说过，有个小姑娘一直跟在顾冥兮身边，顾冥兮。。。好像还很珍视她的样子。”

白翊摸摸头，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就是第四月檀梦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嗯？怎么。。。怎么，檀梦竟还是个小孩子吗？顾冥兮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的？”

“嗯。。。五年前吧。。”

“原来如。。。什，什么？！五年前？？”

白翊差点摔个跟头，沉暮也皱皱眉，说道：“五年前。。。五岁，这么说，这个檀梦。。今年只有十岁左右？”

“没错啊，是十岁。”

两人十分讶异，十岁女童？言坊中最小年龄不过十七八，没想到十影中竟还有如此年幼的，本以为十五六左右的白玥已是例外。————————————转眼到了冥候府，门口的侍卫带他们进去，这里十分典雅华贵，果然是顾冥兮的风格，转过长廊，见到一处庭阁，左边是一片池塘。“玥儿姐？”

一个小女孩不知是从哪里窜了出来，模样生的十分灵动可爱，紫色齐耳白穗头带，浅色柔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紫瞳紫衣，脖间围着和白玥类似的长巾，眼下的脸颊上有各有一道紫色方形印纹。这丫头看着，穿着和年岁都不像女使，个头比白玥还要矮上一截，看她脸颊上的印纹，定不是普通人。她似乎很喜欢白玥，看到她带一同前来的两人，有点青涩害羞。白玥见到她很高兴，摸了摸她的头。“阿梦，顾冥兮在吗？”

她点了点头，怯生生的打量着白玥身后的两人。白翊嘴角抽动。原来这就是檀梦吗？。。。看他们的表情，白玥无奈的摇摇头：“她非常胆小，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与第三月一起行动的。”

“。。。这也太扯了。”

白翊呆了。难怪之前怀疑檀梦的时候白玥一口否决了，看她这单纯可爱的样子是在没办法与西郊灭门案的血腥场面联想在一起。檀梦带着几人向后院走去，看那个小小的背影，白翊眼眸低沉了下来，他将白玥轻扯在后，对她低声道：“瞧她性情天真纯粹，既如此，为何还要进这个暗无天日的组织？是顾冥兮逼迫的吗。。”

“不。”

白玥摇摇头，“顾冥兮非常反对檀梦入暗月，但皇上执意，让身边的刘公公与檀梦私谈了什么后，是檀梦自己答允愿意做十影，顾冥兮虽反对，但也没有办法。”

白翊静静看着白玥，良久：“那，你呢？”

她一愣，停下了脚步，白翊也停了下来：“哥不明白。。。是什么人，带着我的妹妹去了这样一个没有光明的地方？玥玥，其实哥并不反对你做什么，只是你从前明明。。。”

“从前是从前。”

白玥打断了他的话，嘴脸扯出一丝苦笑。“哥，我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我的这双手，早就被血染尽了，也许。。。我本就属于黑夜呢。”

“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白翊知道，她有不想回忆起的记忆。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暗月的确暗无天日，但这燕都，也不见得有什么阳光。”

两人沉默了下来，心中各有所思，是啊，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远离了那个当初懦懦腼腆的，只知道坐在一边听母亲讲故事的小丫头呢。许是发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檀梦在远处叫着白玥，两人才回过神来，继续跟上。“小兮在后院，方才逼着阿梦吃药，玥儿姐要给阿梦做主！”

“啊？你要吃药？”

檀梦这百毒不侵之躯，就算直接饮下鸩毒估摸着也不会有事，这种无敌金身的体质白玥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喝药。后院芳华亭中，男子长长的乌发散开垂落在卧榻上，额间绕着半边深色妖纹抹额，长相颇为俊美，懒散的一手撑着头一手翻着书卷。白玥看到他，大喊着。“喂——顾冥兮，你再不管管，阿梦可要跟着我走了哦——”男子抬眸，深赤色的眼瞳不悦的看向白玥，坐起身来，将书卷放在一边：“白玥。。”

“不愧是闻风丧胆的‘炼狱’。。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那死亡气场。。。真恐怖。”

白翊无奈的挠挠头。“呀，开个玩笑嘛，你别像个老母鸡护崽似的行不行。”

从语气中听出了他的不悦的态度，白玥吐吐舌头，把檀梦推到顾冥兮面前。指了指身后的两人。“对了，我哥有事找你，还有，这是沉暮，好像是言坊玄司。。。”

“侯爷。”

白翊与沉暮一起作揖。顾冥兮摆摆手：“白将军，沉暮大人，不必多礼。我们也很久不见了，来人，上茶。”

“怎么，你认识他？”

白玥细细打量了一下沉暮，思索着道：“。。。难道只有我是昨日才认识他的？”

檀梦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灰，顾冥兮将她拉入怀中，拿起布轻轻擦去。沉暮白翊两人在一旁看着，这画面太温馨，他们虽见过顾冥兮在朝堂和沙场上的嗜血无情，却从未见过他还能有如此温柔的眼神，传闻果然不假，檀梦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虽年龄上檀梦小了八岁，但感觉却不像是在对待妹妹。白玥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瓷碗，问顾冥兮：“对了，阿梦刚才说你逼着她吃药？”

“嗯。”

放下了布，他将碗拿了过来，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给檀梦喂去。“上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不知染上了什么，一到阴雨天她便会浑身疼痛，我托人开了方子，这汤药喝下去会好受一些。”

这症状可不像生病，白翊将西郊一行的事说与顾冥兮听，他听后神色凝重起来，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我们上一次出任务，就是在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