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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饮酒慰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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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年,丁丑月,己未日。正是永安帝在位,永安3年,腊月初八。冬日的江南夜风瑟瑟,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飘落,空中徐徐撒下片片洁白。一道白砖青瓦的院墙隔断了寒冷,双开的大门上方,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晃,照映着门匾上的两个篆体大字——秦楼。灯火明灭处,一个幼小的身体在冬夜里踽踽前行。走得近些,方可看清那身棉袄上有许多窟窿,陈旧的棉花泛着微黄,还不时地从里面掉出一两团。小孩子行动迟缓,尽管沾着灰尘的面庞显得狼狈不堪,那双眼眸却清亮如刀,透出的执着令人动容。他的总角已散作一团,两根红头绳耷拉在肩头,随风飘荡。孩子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东西,只看得见一截串着青琅秆的流苏坠子。小孩儿挪动脚步,仰首望着门匾上的字,久久地站立在秦楼门前,干裂的薄唇浮起一抹虚弱的笑容。只是,下一刻他的唇角便溢出鲜血,整个人径直栽倒……——————————————————————————————时光倏然,十七年后。日暮归途远,秋风凛凛寒。枫林何处是,燕州万灵山。边城塞上高峰,红叶漫卷西风。燕州,北上连蒙郡草原,东去接辽东狄族,南下便是中原与济州。是以,燕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浥朝自永安帝统一天下,唯有辽东北狄不肯归降,还多方派出各种探子、杀手入侵汉家,企图南犯。因为这并非正面冲突,无法发动战争,且常年征战的确劳民伤财,便只能以其他势力来解决这个问题。一场决战方罢,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萧萧彻风里,落红似泪血似雨。深秋黄栌染微霜,阔袍广袖显张狂。“梅副手,毒圣,我们并非北狄人……”一粒毒药滑入咽喉,那人的脸庞瞬间僵硬,直直倒下去,他所在的位子仅剩一滩水。朱砂色衣衫的男子站在夕阳下,远山眉长敛,透出一丝沉稳,狐狸眼半眯,平添半分狡黠;挺拔的鼻显得整个人多了几许刚毅,微薄的红唇泛着森然的笑容。在他眼中,这些叛徒死不足惜,尤其是那些侵略者,对百姓动辄烧杀掳掠,更加该死!于是一出手便毫不留情,连全尸都不曾留。也或者,对于北狄人而言,他也是该死之人,可惜自己技不如人只能被杀,这世上很多时候就只有两个选择——你死,我亡!这个道理,他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梅的左肩栖息着一只漂亮的丹顶鹤,右肩挺立着一只英气勃勃的幼鹰,整个人却犹如野猫,浑身散发着慵懒疏离的气息,仿佛方才杀人的并不是自己。梅伸了一个懒腰,轻拍着嘴打个呵欠:“真困啊~”匍匐在地的男人颤抖着身子,低声道:“请梅公子赐死。”

梅瞥了一眼那人,冲着手下挥了挥手,转身飞掠而去,声音犹自传来:“老人家,我知你非狄族人,为敌人带路亦非你所愿,望自珍重!”

斜阳草树间,一袭朱红色轻轻跳跃,在树梢几个轻点,消失在晚霞里。须发斑白的老者望着那抹朱色渐渐消失,再看看脚下的碎银,以及身后已经被救出的孙子孙女,心中有莫名的感怀,总觉得此人心事深如汪洋大海,背负着许多不甘情愿。梅北行归来,方回了秦楼,便又再次奉命出楼。此行是为了寻找一名女子,然而,屡次从青都到灞水县搜索,始终未果。他再次来到灞水,但求得以查到蛛丝马迹。灞水县与渭城郡仅有一水之隔,却是东西两个天地——灞水县略显冷清安静,渭城郡则尽是繁华喧嚣。长亭外,古道旁,落木萧萧,秋风送爽……沉寂的深秋凉风习习,落日余晖里,一道女声突兀响起:“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梅有些意外,历朝历代虽有不少才女,但多是大家闺秀,并不会来荒郊野岭之地,且只为喝喝酒吟吟诗?不过,听闻亦有不少青 楼 女 子,或是道姑,同样有些许才情。大家闺秀念诗么……他并不觉得稀奇,但是不愿意接近,三个字——嫌麻烦,因为有的世家会成为一种束缚,一旦有所牵扯,便再也无法脱身。所以相对而言他更喜欢普通人家的子女,或是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卖身为奴的少年,遇到称心如意的,便命属下为其赎身,想留在手底下,便叫人领回去让三位护法安排人培养成材。听今日的情况,这姑娘语气颇为感慨,竟然带了几许江湖人的寥落之感!他有些疑惑——那个姑娘,是顾影自怜,还是叹息世事?梅忽地从悬崖跃下,掠至长亭,倚着一棵枫树,许是霜林尽染,抑或他轻功太好,那女子并未发觉,仍然自顾自地喝着酒,一时兴起,竟跳起舞来。于是他听到了一首奇怪的歌曲:“我是一代歌奴,在这茫茫江湖一点腮红胭脂宛如饮了江河一壶…………寂寞让你是我听客,一杯穿肠而过……这风吹游子心头,是我此刻思乡的愁,恰巧闻你歌喉……江湖纷乱不休,又是一个中秋唱到白雪黄河悠悠已然覆水难收道个山河大好,一片茫茫野草是否因我生的太早注定孤独终老”梅心里有震惊有悲悯,但更多的是寂寥与无奈,那句歌词戳中他的内心——是啊,寂寞让我沦为听客,此刻思乡的愁恰巧闻你歌喉。每次杀 完 人,他都会看着自己的手,许久许久,这次亦然——竹在打探庆阳王府时遇到生命危险,他为了救下竹,用了最厉害的毒--药,杀人不见血,没等竹道谢便消失,任竹继续去找楼主想见的人。竹与自己已相处数年,也是楼主得力助手,管辖消息网“千山堂”,是秦楼的重要组成部分。江湖都道——“毒圣出手,鸡犬不留”,有时候,他的确狠毒之至,可站在同样的立场,却从不后悔。因为生死皆在一念之间,江湖中人从来没有后悔的机会——后悔的人,都死了!他不想死,因为他的生命,是最亲的人换回来的,所以尽管他知晓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仍旧义无反顾地选择杀戮。也许对那些死者,未免有些不公平了。可是,这世上又何来公平?没有!在这样人心叵测的世道,生活艰难如斯,生命廉价如蝼蚁,想要忍辱偷生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人不渴望自由和平安,但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奢望。梅注视着那个姑娘,碧绿的衣裙像极了春色,盎然生动,即便歌曲悲凉,笑容却明媚如同春光,让人心里不由变得温暖,甚或觉得豁达。只是,那双眼睛,却像是看尽世间百态那般满是沧桑,叫人没由来地心疼。那抹绿衣跳了片刻,又回到长亭里饮酒。女子身上有淡淡的荷花香气,不与常人相同。女孩儿相貌奇特,或者说画得很奇特——黑红的皮肤,粗壮的眉毛,红艳的香肠唇,眼角有两颗小痣,腮边一对大痣,一双淤青眼。梅踩着缓步,行至长亭坐下来:“一人独酌略显孤寂无聊,不若在下相陪?”

绿衣女子明显被吓了一跳,轻捂着心口咽下一句“卧槽”,忍住不悦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敢问阁下何人?”

梅好笑地看着那个女子,努力把愤怒化为虚伪的假笑,他并不回答,一盏酒下肚,舌尖卷伸往复,抿了抿红唇,浅笑道:“姑娘不必惊慌失措,在下不过是个路人,一个来讨杯酒喝的过客罢了!”

绿衣女子瞅了瞅他,弯眉一蹙,心想:老夫(别怀疑,女汉子一般都喜欢自称老夫)只是找个安静地方享受大自然的美好,不想遇到莫名其妙的男人。然后,她也并未理会,扭头爬上了马车,撩起车窗的锦帘,细细望着那个男人,并无天人之姿,却自有风华万千……只是,如今她对男人这种生物已经够了,帅与不帅貌似差别不大。别说她矫情,玛德老子就是因为之前太轻信人了,才会被卖到青 楼的好吗?是谁说什么人心不古,来,咱们打一架!她想了又想,见那人仍然一副淡定哥的模样,真是心服口服了!可惜,远去的她未曾料想,那人竟然一语成谶,初见时的那座断肠崖,却是真的教人肝肠寸断……梅亦未能料到,后来的事情竟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场诀别……匆匆一面之缘,涌在心头的只有疑惑,别无其他。如果问她还有什么,貌似有些眼熟,像是梦见过?这个结论,好不靠谱!火红的枫叶下坐着一袭绿色,摇着摇椅,径自喂了一颗山楂,下一刻便吐将出来,伸出舌头扇着风,像是辣到一般:“惊蛰,你给我死出来,你究竟是去哪个荒山野岭摘的这?”

绯衣少女噌地跑来,也尝了一颗:“姑娘,挺好吃的,你这是怎么了?”

她愣了,简直完败:“姐们儿,你赢了!以后带酸味儿的东西您老人家别勤快了,给霜降忙活!”

惊蛰满脸无辜,悻悻地继续扫落叶,泪眼欲滴的小模样看得人心疼。“以后你可以帮我整理书本,你的记性辣么好,一定完美!”

她腆着脸哄道,像极了撒娇的小猫,“别不高兴嘛~”到底是小孩子,惊蛰欢喜地去了书房。她摇了摇头,笑容满面地举起酒壶,自斟自酌。这四个丫头跟着自己已经小半年了,与自己一同活在这烟花之地,每每出门都会被良家妇女多舌几句,真是委屈她们了。很多时候,她会想这四个丫头到底会不会一直衷心,在这激流暗涌的时代,会不会受人威胁而变节;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会不会求财谋权而背叛……她可不觉得自己是个穿越女,所有的丫鬟就真的会忠心耿耿、死命护主,人性从来都是自私的,她从更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许多年以后,面对那人多年追随后的叛逃,她也很庆幸当初留了一手……她没有什么本事,亦不愿登台演出,因为惊鸿楼的规矩太大,一旦踏上碧莲台,便身不由己。她还未寻到可以托付这具身子的男人,不敢轻易去赌,否则满盘皆输。不知为何,她尤其喜爱喝酒,兴许是觉着天大地大,再无比酒更能抚慰人心的东西了。她幽幽地念叨:“不是爱风尘呐……”这厢女子正在惆怅未来,却不知那厢的男子同样在饮酒作乐。~~~~~~~~~~~~~~~~~~~~~~~~~~~~~~几案上搁着一壶酒,青梅香气四溢,醉人的味道在秋风里袅袅远去。梅搜索无果,只得独自倚柱品酒,清淡甘醇的香味在口中流动,回味无穷。孤独的滋味像极了这壶青梅酒,哀伤淡淡,忧愁浅浅,叙述着过往云烟。方才那首歌唱到了他心里面,对酒独酌了些时候,再次举起酒杯,手中的东西却突然不见踪影。“酒虽不错,但与你何干?”

冷清的语调带着几分怒气,与那身绿色不同的漠然,“你忘了老楼主为何过世么?”

梅皱了皱眉,呵,老楼主如何过世?!岂容这群宵小之辈来妄论!广袖一拂,酒壶被投入那人怀里,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送你!”

绿衫男子接住酒壶,急忙追过去:“等下,七日消骨散借我一用!”

梅蓦地驻足,慵懒地回身凝视片刻,他突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回去传话,记得下次派个有些能耐的人来接近我!”

来人怔住,心口突然抽痛,跪倒在地:“这是……噬心散?”

那人惊住——分明没有给他机会,他是如何下的毒?莫非……他一早便发觉我在跟踪,毒药早已备好?难不成,梅的内力比帮主说的更加高深?朱色身影已消失在茫茫枫叶间,声音却送至那人耳畔,懒散的嗓音显得警告都只是随口说说,唯有江湖中人方知,梅副手定然是震怒以极:“顺便告诉他,凡事要学会适可而止,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话虽如此说,他却发现已经麻木的心脏,居然会有一丝遗憾与不甘。自己在遗憾什么?又不甘什么?是为了那两个字么?亲人……满是枯枝的梧桐树下,一张小几摆着两坛酒和两只海碗,其中一个软垫上盘坐着一名绿袍男子,正端起大碗痛饮,听见细微的声响,冷然道:“他又派人易容问候你了?这次是谁?你看我作甚!难不成……易容成我了啊?”

竹看到梅淡然扫过的目光便知,猜对了!他嘴角微微抽了抽,真想说一句,那人的手段真是老套,就不能换个方式么!但是看了梅便知道,那人就是故意来找梅的,应该是在给梅提醒什么?梅并不回答,眨眼间靠了过来,坐着软垫,倚在了树干上,斜睨他一眼:“你是有多渴,两碗凉白开都不够?”

竹脸色愈加冷淡:“夫人怎么没教会你呢?看破不说破,好么!”

梅笑得很开心,眼底却淡漠:“好啊~”竹寒着脸:“夫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你这么顽皮你家里人知道吗?!”

梅懒得继续接话,索性闭目养神。他知道竹一定有所求,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任务中与自己相见。竹的鼻子向来灵敏,嗅了嗅,蹙眉道:“你身上有女人味,看来任务还未完成,便去享受了嘛!”

梅没有回话,阖眼半晌,见对方不开口,于是直接伸手拿过酒坛,连摸索都不曾,便打开了酒塞,兀自灌了下去。竹一把打落酒坛:“还喝!”

酒水洒了梅一脸,他叹了口气,扯着袖子擦拭。片刻后,他终于睁开那双妖冶又邪魅的狐狸眼,懒洋洋地望着天空:“今日我听到了一首诗,里面有这样两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竹愣了半晌,不是因为这两句诗的寥落与寂寞,而是念诗的人,那人竟然……麦色的脸颊上滑落两行清泪,薄唇泛出一丝脆弱的笑容:“多像我们呐~”他默了默,继续扯出一抹浅笑,“漂泊江湖,四海为家,闲来闷壶清酒,以慰风尘。”

竹仔细看来,原是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打在枯黄的梧桐叶上,伴着秋风飒飒,惹得人心里难受。洋洋洒洒的雨丝纷飞,他看着景色却不知如何接话,只挑了唇角难得地笑了。秋雨绵绵,如丝如绸,从梧桐枯叶上缓缓跌落,偶尔坠下一两片黄叶,雨滴润湿二人的眉眼、长发。一个红袍裹身,闭目倚着梧桐树干,样子散漫慵懒;一个碧衣覆 体,冷眸望入萧瑟天际,神情迷惘黯然。梅见他不回话,便知他的心思:“我知你不愿为这些事伤怀,我也不过是听着这首诗觉得那姑娘有趣,我亦孤旅飘摇,宛若浮萍。”

竹没有那么多感伤,毕竟他从小便父母双亡,不知思念为何物,也不如梅那般敏感,自嘲道:“我不似你,曾经拥有,至少失去了还有个念想!”

梅扔去一个眼刀子:“我倒希望从来不曾拥有,便不会为了失去而伤怀心酸。”

而后,却是自言自语道:“大抵人皆是如此,互相羡慕……”竹不愿好友如此陷入沉痛的回忆,只好岔开了话题:“阿贤在青都,应是某位大臣的妻子,隐姓埋名多年,须得逐个查寻。至于楼主夫人要找的那位公子,说真的,我只能去凉王府看看,确认一下车骑将军是不是了他。”

梅猛然回首:“阿贤也在青都,你确定?”

“人还健在,待寻到,亦算是为你了了一桩心愿。我托表哥继续打探了,你安心。”

“……凤仙可有消息?”

“听说是贴身宫女被新任王后收买,给她下了毒,然后被曝尸荒野。不过,蓝月谷在同时期多了一名女子,也许是金蝉脱壳呢,千山堂还在调查。你这边如何?”

“我找到灞水县,断肠崖下便是灞水,那人很高明,没有一点痕迹。”

“整个江湖能被我们找不到丝毫线索之人,还从未出现过,只怕是什么后起之秀。”

“罢了,来了渭城郡,不去惊鸿楼的话,太可惜!反正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消息,一时半刻急不得,我去青 楼逛逛,搜罗搜罗消息!”

“说得你好像能随便找女人似的……”“看看不行?指不定能碰见今日那个姑娘,莲花般的清澈眸子,枫叶般的火爆脾气,鸢尾般的素雅气质。”

“懒得跟你吵!对了,借你的七日消骨散一用,我得顺道替表哥解决一个人。”

“何人?居然需要毁尸灭迹?”

“梅帮副帮主,险些强占了掩月。楼主并不想与其正面交锋,许是怕你为难。”

“楼主重信守诺,用心良苦……我给你一粒便足矣,你可给我拿好了,莫要弄丢了还说是我吝啬!”

“你这人真是记仇,一次便唠叨这许久!”

“废话,那毒药可是我花了多少功夫才炼成的呢!”

“我……我又不是故意弄丢的……”“呵!鬼信!”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你再说一遍,谁小气,我刚才没听清!”

“我……我小气还不行!快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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