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咯吱——”钟离宿一对流星锤的铁链被一柄宽三寸有余的长剑绕住,砍断锁链之后,被另一柄一寸四厘宽的细剑劈成两半分别打在狄族人身上,四人即刻倒地身亡。那是一个剑眉桃花眼的男子,拿着雌雄双剑,也就是干将莫邪两把代表挚爱的长剑!绿色衣衫像极了春日里的柳树焕发着青春的光芒,神色温暖地望向他对面——“玛德,秦帅,老娘让你死了吗?你还想就这么给劳资挂了!还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你这么能,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一袭绿衣闪现,五官都被气得扭曲在一起,“北狄都TMD是一群肉盾嘛?这么能打,真是哔了狗了!”
叶廉清竟被这粗话惹笑了,咳了几声,有些意外之喜笼罩心头:“你来了……”许闹气得不能自已,点了她的哑穴,怒气冲冲地抱起来:“给劳资闭嘴吧你!”
然后看了一眼男子,急急说道:“念卿,我带帅哥先去救治,否则竹尘赋要死要活的~”君念卿默然不语却微微颔首,双剑在敌军中往复,不断有新的死伤。许闹衣袂飞扬,抱着叶廉清几个点足便离开混战的五里坡,一路疾行,将轻功运用到了极致,放在万家村村尾,山麓下的一座农院:“贺江东,务必要救下她,我去前线了!”
黑色衣衫的贺江东有些无语,脸上的酒窝都不乐意了,没有往常那么明显,每次都给他出难题,这次,又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而且还是女人?!穿铠甲的女人?!什么情况?!……五里坡城内,一万五千人只剩了八千多人还在苦苦支撑。眼看北狄铁蹄就要踏破最后一道城门,那是通往燕州城的方向,在那片空地后,是燕州城的城墙了!许闹一吹银哨,城外数千女子与数千男子一齐杀进城!冥夜领着青鸾观的女子从城头掠下,每一个女子都身着藏青色道服,头上一根桃木簪,人手一把马尾拂尘,阳光出来,还能在她们长发间看出有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昼白带着天煞的男子一并入城,统一黑色劲装,黑色发带系住头顶的发髻,兵器却各不相同——大刀、长剑、匕首、银枪、弯刀、长戟……许闹身后是四季堂的人,万余人一起冲锋陷阵!万俟岳等人乐不可支:“哈哈,你们中原没男人了嘛?来一群女人是想给我们开心开心嘛?”
“哈哈哈哈……”夏侯章跟钟离宿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冥夜眼睛眯了眯,猛然迸发出彻骨的寒意,手中三尺青锋已然脱鞘,在敌军中走了一遭,再次回到手里:“姐妹们,听见狗吠了嘛?”
话音才刚落,那群挡在最前面的敌军便全然倒地,死绝了。青鸾观的姑娘们一声娇呵,马尾拂尘变成了杀人利器——马尾中全是暗器手柄处全是利刃,不过片刻就死伤无数!北狄立刻改变战术,尽全力回攻,又是一场厮杀。昼白命天煞在青鸾观左侧,这并非青鸾观与天煞第一次合作,相反,这几年,在谷主的带领下,两男一女三三制对拼过无数次,配合默契。他此时长剑出鞘,所向披靡:“兄弟们,我们凌风谷的第一条铁律为何?”
凌风手中的冰蚕丝穿入两具尸体的后脑和四肢护在身前对敌,不苟言笑道:“护短!”
昼白冷声呵道:“我们大浥朝的姑娘,绝不能叫北狄的野人随意轻视!”
风雨这小老头躲在尸体后边使阴招杀敌,在他的理念中,跟谷主的有同一个想法——对待仇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手段不终于,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谷主安心,大浥各采薇客栈与钱江酒楼属下都安排好了,即便身死,后事无忧!”
夏侯章冲向天煞大开杀戒,直将男女各半的队伍打乱并且分开,又与昼白、冥夜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君念卿与万俟岳对峙许久不分输赢,万俟岳分明有些焦躁。许闹对阵钟离宿,两手一刀一剑,也是不相上下,听得风雨的密语传音不由好笑道:“好,等活着回去,给你小孙子抓周!”
不远处又响起马蹄声,只见两人入了城便分开——达奚漠、鲜于行,北狄的六大杀神其二,前者身高八尺,瘦如猴,用玄铁长戈;后者只得六尺,壮如牛,使青铜钺。两人最大的优点不是身高和体型,而是这两人头脑不错,不似万俟岳大脑简单四肢发达。斛律鹰带着长子斛律缥缈迎刃而上:“达奚漠,到老子这里来送死吧!儿子注意了,不要给老子丢脸啊!”
斛律缥缈白衣飘飘,手中银枪蓄势待发,嘴角微微上扬:“父亲说笑了,谷主常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儿子怎么可能给父亲丢脸!”
斛律鹰一边打着达奚漠,一边不忘给君念卿打招呼:“我说念卿,你可千万别把万俟岳真给弄死了,我还要杀了他给我的婉儿报仇呢!”
斛律缥缈这才看向万俟岳,又给君念卿嘱咐一遍:“君叔叔,杀万俟岳还有我的一份!”
鲜于行猥琐地将青铜钺一勾,回味无穷地笑着:“哦~原来那个徽娘是你的娘子啊,不说我还忘了,句注塞那夜她叫的真是惨~”徽娘是对所有皖州徽绣绣娘的统称,苏婉就是皖州最厉害的徽绣绣娘,也是他心悦之人,更是他的发妻!斛律鹰怒火攻心,长刀乱了阵脚,险些被达奚漠偷袭成功。斛律缥缈用银枪隔开鲜于行的青铜钺,寒着面孔:“爹,永安十九年距今十四年,鲜于行那时候还不知在哪儿活泥巴呢!”
斛律鹰这才反应过来,还是自己太冲动了,上了当:“畜牲还挺狡猾!”
鲜于行邪恶一笑:“咦~活泥巴的是你吧?你那时候,应该还不超过十岁~”斛律缥缈冷然望着二人,看起来战力也不过如此,只知道引他们逞口舌之快,想明白这一点,银枪一个霹雳刺过去,鲜于行差点受伤。达奚漠白一眼鲜于行,似乎不满于他的武力值,又或者抱怨他妄自尊大,玄铁戈二话不说就扎下来!鲜于行同样意识到心计已被对面的小子识破,再不多言,将青铜钺舞得虎虎生风,与斛律缥缈打成一团。此刻,五里坡已经变成了大混战——最开始北狄破城的二十五万减至二十三万,大浥仅剩的八千同样损失惨重成了五千。后来打到五里坡后城城根,浥朝的军队变成零星的三千对战二十二万。凌风谷一万多人补充后,又是一场恶战。妙心摸出发间的最后三根针对着敌军甩去,都是一针毙命!她们的头发全部盘起来就是为了藏银针暗杀敌人,所以经常有人说青鸾观的姑娘极美,甚至连头发都能在光芒里闪耀,但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美是致命的,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内力耗尽了,暗器也用完了,拂尘也被砍断了,那么,便徒手进攻抢对方的兵器。还未得手,便被一杆长矛挑死,一双美目睁得圆圆的。青鸾观修为较低的姑娘都已经没了,只剩武功高的三千人,与功夫同样好的天煞仅存的五千人做伴。冥夜挂了彩,灭魂剑微微颤抖;昼白负了伤,转魄剑滴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斛律鹰也快要攥不住大刀,胸前润湿了一大片;斛律缥缈握着银枪的双手也在发抖,枪杆已经染血……因为他们不仅要对战三个北狄的好手,还要与北狄的其他将士拼命厮杀,渐渐体力不支。而另一边,钟离宿负伤逃离,许闹紧追不舍:“你他娘的给劳资站住,重伤我家帅哥,还想给老娘跑了?谁给你的脸!”
“嗖!嗖!嗖!”
几声弩箭的破空声传来。君念卿放弃重创万俟岳的机会,扑倒许闹就地几个滚,神色冷淡的训斥:“意气用事!”
许闹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中有揉碎到骨子里的担忧和后怕,熟稔得叫人沉沦,她情不自禁地触碰到他的眼睛,喃喃:“君鹤……”君念卿眨眨眼,冷漠地起身,拉都没拉她,坏脾气地拧着那对剑眉:“万俟岳也逃了。”
许闹翻个白眼,自顾自地爬起来:“拜托,不逃我们也打不赢好不好?二十几万大军,一万人能全给剁了不成?!从白天杀到了黑夜,双方都累了,困了,饿了,倦了,从杀红眼,到麻木不仁。”
君念卿仿佛感受到她的怒意,盯着她看了许久,轻声道:“凌风谷折损近三成,你……可曾后悔和舍得?”
凌风谷众人皆望向许闹,他们都在期待许闹的回答——许闹看着死去的三千多人发了一会儿呆,闭了闭眼:“自是舍不得,但我不后悔。”
她从万家村跟君念卿一起回谷之后听属下说漆雕慕远的遗体被叶廉清送来凌风谷保存便立刻明白,定是军情危机,根本没办法给漆雕慕远殓尸了,这是折中的办法。恰好冥夜已带领青鸾观的姑娘们也回了谷,连夜出发,翌日清晨赶到,幸好赶到了,否则她的帅哥……她的帅哥真的就战死沙场了,如果叶廉清死在燕州,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她们离得这么近!绿色衣袍在风中飘摇飞卷,宛若云中月,桀骜不驯的眉目间,竟是准备随时慷慨就义的神情:“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哪怕今日我就此死在燕州,还是不悔。人生在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我脚下是浥朝的土地,我是浥朝的臣民,保家卫国便是本心!”
一通豪情壮语叫凌风谷一众属下为之动容,是啊,他们都是大浥臣民,站立的位置都是大浥的国土,岂容异族践踏?!君念卿当然懂,他若非将棹隐烟波给了外甥,也可以自立门户的,但是他希望棹隐烟波可以守护浥朝,这是他们大家的国,自当竭力守护,便只问了句:“明日,你打算怎么办?”
许闹歪着脑袋想,笑道:“帅哥还在急救,雪魄是逆风里除了漆雕慕远最优秀、身手最好的一个,也昏迷不醒。我们连敌军的情况都不熟悉还能怎么办呢?要不诈死好了,反正五里坡的尸体都堆成山了,我们就诈死,然后等他们进来了,还可以趁其不备多杀几个。”
君念卿简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躺地上装死,人家马队来了就不怕被对方踩死啊!可他又不能责备,毕竟到了这步田地,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不知叶子领着棹隐烟波到了哪里?凌风谷是她一点一点经过八年的心血建立的,就这样全部耗尽,她以后在江湖上便没有了立身之本,岂非又要看别人的脸色,又要沦陷各种争斗搏杀之中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不能学会走一步看三步呢?这么多年,还是个傻丫头!他的傻夜灯啊~真是叫人操心!正想着,空中划过一只幼鹰,扑棱着翅膀落在君念卿肩膀。打开信笺——舅舅,棹隐烟波已至枫林镇,明日一早,便来助阵。君念卿见许闹凑过来看,立马捏了一朵火焰,将信笺顿时化作飞灰,低声斥道:“臭小子,说了多少遍不能再叫舅舅!”
许闹则是在他点燃信笺的时候气的直接跑了,口中恨恨地咒骂了一通,根本没听到后面那句话,其实听不到也猜得到,她是多么了解身边这个男人啊!君念卿也并没有发现,许闹的眼中有晦暗不明的忧郁,不是闹别扭的不满,也不是使性子的愤懑,而是透彻与隐忍,他是真的没发觉,因为他的夜灯太会演戏,而另一方面,他有些不敢相信,还有一方面就是,他问过叶廉清,叶廉清说夜灯没有发觉。